第二天一大早,叶繁就醒了。
也不能说是醒了,她这一晚上压根就没有熟睡过,这让她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
当然,黄依依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她更差。
临近中午的时候,黄依依出去了一会儿。
叶繁趴在窗口,无意中看到,和黄依依会面的人原来是商劲宇,怪不得呢。
这下叶繁更肯定之前是他们两个吵架了。
远远的,只见商劲宇伸手拉黄依依,她却毫不留情甩开了商劲宇的手。
她奔溃地向商劲宇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问的问题永远是关于叶繁的,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倒是让叶繁惊讶了,黄依依对商劲宇可一向是有求必应的,这次居然还冲他发脾气……
突然,商劲宇看向了叶繁所在的窗口位置,若有所思。
叶繁迅速移开目光,有一种莫名其妙被人逮住的窘迫和尴尬。
随后,黄依依红着眼睛上来,叶繁头一次看到这个医学的高材生这么狼狈的样子。
这天下午,黄依依又出去了,应该也是被商劲宇叫出去的。
叶繁有些担心,只好偷偷尾随黄依依跟了出去。
大概跟了十多分钟,黄依依才停了下来。
果然,那树下等着的是商劲宇。
这次,黄依依好像异常平静,商劲宇不知说了什么,右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
黄依依却不自在地避开了,强颜欢笑地说了几句话,商劲宇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各自离开。
黄依依漫无目的地走着,显然不是寝室的方向。
她走上了一座石桥,据说那是历史悠久的爱情桥,民国以前就被保留下来了,处于学校比较偏僻的位置。
不过河水重度污染,远远地就能闻到阵阵恶臭,所以也极少有人来这里。
石灰白的桥身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曾经清澈的河水也被污染成浓浓的黑绿色,上面还漂浮着几个塑料袋。
河边位置的水很浅,却依然浑浊地看不清河底,隐约可见几根黑黑的水生植物的径。
黄依依盯着河面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在哀悼她死去的爱情吧。
叶繁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跟着她过来,她索性转身离开。
身后“哗”地一声巨响,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叶繁猛然转过头跑了过去,桥上已经没有她的身影,是黄依依,她跳了下去。
河面上,丝丝流动着的猩红在碧绿的河水中晕开,红与绿的交替着,因落水而形成的水波一圈又一圈的晕开,黑色的发幽幽荡漾在水中,身体转而慢慢沉了下去。
叶繁不由分说,纵身跳下了水中。
这条河少说也有四五米深,再加上黄依依又流血了,即使晕倒了沉到河底,叶繁也可以循着血迹看到她。
可是叶繁低估了这河水的可见度,刚潜下去,叶繁就被河水中的暗流带来的垃圾糊住了手,连带着血迹也被这暗流冲刷走了。
叶繁努力盯着幽暗的河水,试图能看清些什么。
此时正好是阴天,越往下游,就越难看清,叶繁的心也在这冰凉恶臭的河水中渐渐往下沉,变得莫名恐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虽说叶繁水性极好,却也受不了长时间的闭气。
正打算潜回湖面换气,叶繁却发现自己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慌张起来,使劲蹬着脚下的东西。
脚被缠得快要抽筋了,叶繁真怕自己会死在这肮脏的地方。
她回过头,试图解开脚上的束缚。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丛细细长长柔软的东西轻柔地刺探着自己的鼻尖。
不像是自己想象中的水草,倒像是……人的头发。
叶繁像是看到了希望,在河底胡乱地摸索着,成功解开了脚上的束缚。
这时,她的手好像也摸到了什么东西,是黄依依的手!
叶繁欣喜若狂,不顾手上的秽物,急忙拽着那只手向上游去。
钻出水面的叶繁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她抬起手,重量不对,手感也不对。
“啊!”看清了手上的东西,她尖叫着扔开了它,于是它又被重新扔到了水里。
那,是人的手骨。
叶繁再也没有勇气下去打捞,毕竟脚都抽筋了,从河水里爬了上来,她有一瞬间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出门的时候比较急,手机也没带出来,叶繁索性赤着脚,狂奔向学校德育处。
星期天,只有一个李老师在办公室,叶繁尽量简洁而快速地叙述了一下河边的事,随即,李老师打电话叫了打捞队的人过来,并随着叶繁赶到了出事的地方。
打捞队很快赶了过来,全副武装开始了打捞。
叶繁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已经过了救人的黄金时间,黄依依可能……
她也顾不得清洗身上的污秽,紧紧皱着眉头,出神一般地看着幽碧的水面,希望下一刻就会有人抬出黄依依的身体,当然,决不能是尸体。
只是打捞队却迟迟没有动静,反倒是一具半腐蚀的骸骨被打捞了上来,独独少了那一条曾被叶繁带上岸来的右臂。
骸骨头上的头发好像也有被拉扯过的痕迹,叶繁猛然惊觉,原来在河底缠住自己的脚的,居然是她乌黑的长发。
叶繁看着她的黑发出神,胡思乱想着,她是不是想让自己也跟她一样,永远留在阴森森冰冷冷的河底呢。
“打捞上来了!”河边的李老师激动地大叫。
叶繁顺着声音看过去,她的脸已经变得苍白,也不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还是因为在冰凉的水里泡久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死了。
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狰狞,她瞪大的眼睛里似乎反射出了惊恐的光。
叶繁偏过头,不愿意再看她那没有丝毫生气的发白的脸。
她不愿意接受,在一个小时前,那还是一条走在阳光下的鲜活的生命。
但再次看见她,她却是以尸体的形态出现在叶繁眼前。
可是世间的事就是如此,谁也逃脱不了死亡之掌,一条鲜活的生命,可能就在下一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水里泡了近一个小时的黄依依,甚至都不用接受抢救了,她只要静静等待家人给她收敛尸体……
看着水里打捞上来的黄依依,叶繁不知为什么,心里充满了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