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稚早早地就起床了。
她花半个小时挑了一套严肃的修身西装，硬挺的铅笔裙勒得她几乎难以大步行走。她艰难地走到玄关，费劲地套着尖细的高跟鞋。
“你穿成这样干嘛？”周睿的声音陡然从她背后响起。她吓了一跳，差点崴到脚。
她看着周睿撕开一包猫粮往盆子里倒，轻蔑地斜了他一眼，“出门干活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每天无所事事？”
“要是出门干活一定要穿得像个教导主任，那么我宁愿选择在家无所事事。”他不紧不慢地把装满猫粮的盘子搁在窗口。
“你现在是在批评我的品位？”她干巴巴地说。
“岂敢岂敢，不过……”他吸了吸鼻子，“你喷了香水？”
阿稚自信满满地等他表扬她身上的气味。和她全身的行头相比，那一小瓶香水贵得简直要了她的命。要不是今天这个重要的场合，她根本舍不得用掉它。
“这是男士香水吧。”周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胡荽和琥珀的味道。佛手柑、葡萄柚和肉桂一般被用作男士香水的前调，而且后味很悠长，应该是……檀香、雪松和皮革的组合。话说回来，你干嘛要喷男士香水？”
阿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直以为他不学无术，没想到他竟然懂这些。“你没觉得这个味道很特别又显得稳重吗？”她拉直了发皱的袖口，“今天是场合需要。”
*
杨硕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听说有人急匆匆地来找他，又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急事，赶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了。他拼命地回想自己是否和她有过交集，但是怎么看，这都不是一张熟悉的脸。
“你好，杨硕先生。”阿稚摆出很官方的笑容来。看到眼前的七尺大汉，她心里着实有些发虚。这个男人膘肥体壮，左眼的一条刀疤显得他不太友善的脸更加凶狠。
“你谁啊？”
阿稚深吸口气，“你的姐姐三个多星期以前被人谋杀了，你也应该知道现在警方找不到线索吧。哦，当然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因为没有人报案，所以现在案子就像喉咙里卡住的鱼刺一样上不去也下不来。杨先生，你有被鱼刺卡过喉咙吗？”
这个女孩到底在说什么？
“我曾经被卡过。所以我明白这种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感觉有多痛苦。好吧，也许你和姐姐关系不好但是事关人命你也能不闻不问吗？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想让人知道？又或者这起命案其实跟你有关你才那么心虚呢？所以告诉我吧杨硕先生，”她顿了顿，“你为什么不报案？”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杨硕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他不耐烦地扔下一句，“原因我已经告诉过那个小警察了，你要是不清楚，就回去问他吧！”他抓着把手，想要把门关上。
阿稚顺势用脚抵住铁门，双手紧紧扒住门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你真的想清楚了？”
“放手！要不然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好吧。”阿稚听话地松开手。她收起虚伪的笑容，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法院的传票已经送到了吧。”
杨硕浑身一僵。
“半个月前，你因为交通肇事造成人员死亡，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吧。”阿稚得意地笑了笑。“你因为逆行撞到路上行驶的小型摩托车，导致摩托车后座的一名女性摔下车辆，头部着地当场死亡。死者的姐姐已经将你告上法庭。最近因为这件事情，你大概也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你……”杨硕的瞳孔骤然缩紧。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做个交易。”阿稚紧紧盯着他，“我可以帮你解决法院开庭审理的事情，我能保证把你的责任降到最低。但是，你得答应我事成之后跟我去报案。”
杨硕一言不发。
阿稚看出他的犹豫，于是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当然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你的赌场发生过持刀伤人的事件吧？”
杨硕的眼神开始躲闪。
实际上，阿稚是歪打正着了。她并不清楚杨硕赌场的情况，她只是抛出这个可能，但看杨硕的神情，这十有八九不只是可能。
“只凭这一点，取缔掉你的赌场就轻而易举并且绰绰有余。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去报案，然后没有后顾之忧地接受我的帮助。要么亲眼看着你的赌场被我断了财路，然后好好享受做杀人犯的感觉。”她眼波一转，“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对吧？”
杨硕情绪复杂。她说的是夸张了点，但也的确是实话。谁愿意既解决不了官司又轻易地引火上身呢。“……等我……等我解决完官司我就……”他投降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记得到这里来报案。”阿稚将一张写着警局地址的纸条塞进他的手里，“我会马上帮你找到律师。你放心吧我会尽量把你的情况告……”
“律师？”杨硕突然打断她，“可我已经找到律师了啊。”
*
阿稚飞快地跑回公寓，“周睿，周睿！”
她冲进房门的时候，周睿刚从浴室出来。他洗完澡，正在用毛巾擦着头发，就眼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到他面前。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杨硕请的律师！？”她大声吼着。
“你也没问我啊。”
“天哪你……你竟然是个律师？”
“你以为我是怎么养活自己的？坑蒙拐骗？出卖色相？我总要混口饭吃吧。”
他高大的身体包裹在纯白的棉背心里，睫毛上沾着些水汽，琥珀色的眼睛像是下过雨。湿漉漉的头发显得他格外温驯，发丛里露出的一截耳朵让人有触摸的欲/望。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大男孩和印象中奸猾的走私贩联系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接杨硕的案子？板上钉钉的交通肇事能有多少逆转的可能啊？”她突然想起自己答应过杨硕，会把他的责任降到最低。现在想来，也只是为了说服他报案而夸下的海口。
“你知道他给了我多少钱吗，足以养活我大半年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啊。”周睿无所谓地笑着，“不过话说回来，杨硕的案子跟你有关吗？”
“三星期前枪杀案的被害人，是杨硕的姐姐。”
话音刚落，阿稚就捕捉到了周睿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他擦头发的手不由地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着擦拭的动作。她明白他的愕然是为了什么，对那起枪杀案的关注他并不比自己少。
最后，他将半湿的毛巾从头发上扯下来，“我们的相遇果然是命中注定呢。”
她一愣，“什么啊，这言情小说一样的台词……”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安排啊。”他抬头望着灯。
“喂，你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巧合吗？”
“命运之轮又开始旋转了，这将是你和我逃不开的宿命。”
“求你别再恶心我了……”
“看来铺垫是长了一些，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快点直奔主题吧，你这样让我很容易跳戏哎。”
“那我们就开工吧。”他微笑着将修长的手伸到她的眼前，“一起加油哦，好同志。”
阿稚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少套近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