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是假的！
台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台上的男人也不知该如何收场。钻石怎么可能会碎？
那是仿品，是瑟西之眼的玻璃仿品。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既然这条项链是假的，那么真的瑟西之眼呢？
肖野瞪大了眼睛。妮可来过了，是妮可换走了真的瑟西之眼！
门外的警卫立马冲进房间，台上的男人拿出手机来神色凝重地打起了电话。他在联系警方，肖野知道。不到半分钟，更多的警卫冲了进来，他们利索地将房间的所有出口堵上。看来，在场的人免不了都要被搜身。他突然有些担心妮可。不知道她是如何拿走这颗钻石的，他怀疑她现在还在这座博物馆中。
两分钟后，原先在展厅门口迎接的人走进房间，对台上的男人低声耳语了几句。肖野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你是说有人冒用了他的邀请函？”拍卖师压低了声音，“那个盗用邀请函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偷钻石的贼吧……”
肖野暗暗骂着，看来那个“不小心”掉了邀请函的男人想要回他的东西呢。
“大家不要慌张，事出有因，所以我们要检查一下你们的身份证，请大家尽量配合！”
人们虽然都不情愿，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没好气地将身份证掏了出来。
要是这次他被冤枉成小偷，一定会给马检带来麻烦，肖野心想。如果坐以待毙，那就怎么都说不清了，他必须要离开这里。他悄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试图找到逃脱的方法。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您是一个人来的还是……”
“我还有个女伴。”那个富商抽出身份证，“不过她一直没有进来，拍卖开始前她就去上厕所了……”
后面的话肖野没来得及听清，另一个工作人员就站到了他面前。“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肖野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看肖野依旧一声不吭，工作人员只好叫来身边的警卫。围着他的这圈人动静越来越大，很多人都转过头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肖野悄悄观察着房间的各个出口，余光瞥见拍卖室的后门此时已经没有警卫了。
好机会。
他唰的一声就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出去，迅猛地朝后门冲去。因为措手不及，门外的两个警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肖野轻轻松松三两下收拾在地。警卫们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
“快……快！快抓住他！那个偷了钻石的贼！”
肖野迅速避开警卫的视线，楼下却突然一阵嘈杂。该死，警察已经赶到了。
他闪身躲进监控室，从监控员的背后将他打晕，自己换上了他的工作服。他熟练地切断监控电源，并将昏倒的工作人员拖到窗帘下面。
他压低了鸭舌帽，在确认门外没有人之后，径直朝出口走去。
他的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女人，玫瑰色的裙摆使得她的背影格外妩媚。这个女人不是那个富商的……
“我还有个女伴。不过她一直没有进来，拍卖开始前她就去上厕所了。”
肖野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巧的是，警卫的声音渐渐朝他逼近。
来不及了。他咬咬牙，上前一把抓过女人的手臂，将她拽到墙角。他用力箍住她的腰身，紧紧捂住她的口鼻。
“****娘的，跑这么快……”警卫喘着粗气，“喂，你确定他还在这一层吗？”
“他不可能逃出去的，所有的出口都有人把守着。”
“他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去那边看看吧。”
确定警卫们走远之后，肖野才松开怀里的女人。女人惊魂未定，她哆哆嗦嗦地靠近他，想要看清楚他的脸。“胡狼！？你怎么……怎么会是你？”
果然是妮可。
“不是我，难道还是警察吗？”肖野一下子来了火，“我明明警告过你，别来这里，别再碰那颗钻石，你竟然胆子这么大！”
妮可委屈地看着他，“可是我需要这颗钻石。只要有了它，我们就能重新开始啊。”
肖野一下子心软了。这明明是她自私任性的想法，他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他的将来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妮可却一直生活在从未消散过的黑暗里。他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圈，而她却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她只有他了。
“可是胡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警卫会追着你跑？”
“我被当做偷走钻石的贼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你？可是，”她握紧了口袋里的瑟西之眼，“拿走钻石的明明是我啊……”
肖野示意她小声些，“情况很复杂，拍卖的时候盒子里的假钻石不小心碎了，事情立刻就败露了。其实要是那仿品不碎的话……”要是仿品不碎的话，直到拍卖结束，也不会有人发现钻石被人调了包，他们两个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他不得不承认，那颗黑钻石确实有着诡异的力量，它在时时刻刻操控着掠夺者的命运。
“是我的错，我应该考虑到用玻璃制作仿品的风险。”
肖野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会……我根本想不到你会以这种方式进来。”
“没有邀请函我根本进不来。我只能靠别人的关系，只能蹭别人的邀请函。”
“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会愿意带你进来？”
妮可的眼中明显带着轻蔑，“我也不清楚他是谁，只知道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我在酒吧里看到他在炫耀那张邀请函，所以我就……”
“你就去勾搭他？”肖野明白了。原则上一张邀请函只允许一个人进入，但这个规定向来松散。只要肯用钱摆平，门口接待的人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这样多危险吗？万一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在乎！我只要拿到这颗钻石，别的我一点都不在意。只要有这颗钻石，只要我有了这颗钻石，你就会跟我一起离开吧！”她虽然语气蛮横，眼里却满是闪烁的不安。
肖野无可奈何。
“要是我们能活着走出这里，我就跟你一起离开。”
妮可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胡狼。我现在只有你了！要是你食言的话，要是你又留我一个人……”她突然噤声，双手有些发抖。
肖野不自然地调开视线，“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珠宝展开始之前，他仔细勘察过这个博物馆的情况。每一个房间的位置和用途他都轻车熟路。“听着妮可，这个博物馆是漏斗型的，第四层空间最大最安全，第一层最危险，但是我们得从一楼的出口出去。我们现在在第二层，所以得把警卫引到顶层的四楼去。”
“然后再冲到一楼的出口去吗？”
“对。如果一楼的警卫大部分留在四楼，那么就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躲过门口的眼睛，快速逃出这里。大门外面就是高速公路，跑出去之后很难被抓住。”
“可是要怎么把警卫引到四楼去？门口全都有人在把守，我们根本没办法离开二楼啊。”
肖野静静凝视着她，狼一样的眼睛此刻满是温情。
“你是要……”妮可看懂了他的眼神，她一把搂住肖野的腰背，“我不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上去的！”
“我不上去的话我们两个人都逃不了，”他轻轻拍着妮可的后背，“我会回来的。”
她的手却抓得愈发紧了，“我不相信！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三年前你就是这么骗我的，你又要扔下我一个人了不是吗！”
他会回来吗？他能回来吗？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不试试的话，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这场拍卖本来就见不得光，那么即便钻石失窃，他们也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通缉盗贼。他们只有找到钻石才肯罢休，而被抓到的窃贼也只能被秘密地处理掉。这是保证这场拍卖不被公开的唯一办法。
“来不及了妮可，我必须要上去了。”
“你休想扔下我，要上去我们一起上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的！”
“你跟我一起上去才是让我去送死！”他不由分说地推开她，“我身上又没有钻石，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钻石在你这里，所以看准时机你就冲出去。”
“那你呢，不是说我们一起出去吗？”
“发现我身上没有钻石之后，他们会放了我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到这里来，你就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
“什么？为什么要我回去？”她皱紧了眉头，“我不要，我不想再看到他。”
肖野暗暗叹了口气。要是他们能放过他的话最好，可万一他们没在他身上搜到东西，反而以为他还有同党，那么妮可就危险了。只有那个男人的身份能够庇护她躲过警方的搜查。
他故意隐去自己的结局不提，“如果十分钟之后我还没回来，说明我已经被怀疑了，那么揣着钻石的你就是我的同党。你以为你还能逃出去？你不是想和我重新开始吗？那就听我的话。拿着瑟西之眼回到他身边去，我会想办法脱身。”他撂下了狠话，“要是我发现你丢了这颗钻石，我们就永远别再见面了！”
妮可一怔，抓着他的手不由地松了松。
肖野知道她听懂了。为了他，她会拼命保护这颗钻石，因此她也必须拼命保护好自己。
这样就好。不论他的结局怎样，妮可都是安全的了。
“马上就会有一场大的骚动，你要看准时机冲出去。”他又交代了一句，“如果门口的守卫叫住你，你就告诉他你是和那个男人一起来的，然后你再……”
妮可突然踮起脚攀住他的肩膀。她头一偏，猝不及防地在肖野的脖颈上落下一个轻如雾水的吻。接着她迅速放开他，“我知道了，你走吧。”她的声音闷闷的，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所淹没。
肖野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是那块皮肤渐渐烧起灼人的热度。他没有道别，只是沉默地背过身去，大步朝二层的楼梯口迈去。
“站住！”警卫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去三楼。”肖野处变不惊地应对着，头上的鸭舌帽恰好遮住他半只眼睛。“二楼的监控突然出问题了，我得上三楼看看。”
“谁都不准上去！博物馆刚刚遭贼了，不管是谁都得呆在原地！”警卫强硬得很。
“唉让他上去吧，”另外一个警卫认出了他身上的工作服，“他是二楼负责监控的工作人员。刚刚不是说这层的监控坏了嘛，你就让他上去吧。要是因为监控的事情出了什么岔子，让那个贼跑掉的话，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肖野顺利上了三楼。他并没有就此松一口气，怎样才能上到四楼呢？他瞅了瞅身上藏青色的工作服。不行，这个理由不能再用了。一来，四楼并没有监控室，二来，如果被当场戳穿，自己毫无疑问是死路一条。
他瞥了一眼手表，还有六分钟。怎样才能在这六分钟里将大部分警卫引到四楼去呢？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大雨。这么大的雨声，想要吸引警方的注意，就需要制造出很大的动静来。很大的动静……他突然摸到口袋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一把便携式手枪。
他朝窗外探出头去，发现这扇窗户下面，正好是那条被古桥横跨的江。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掏出口袋里的枪，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竟让他恐惧不已。他咬咬牙，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右肩，用尽全身力气按下扳机，接着顺手将枪扔出了窗外。
巨大的枪响果然惊动了这一层的警察，他们很快找到这里。“你没事吧？”警察搀起跪倒在地的肖野。“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小偷……那个贼……”他故意断断续续地说，“往楼上……”
“他还带了枪吗？！”警察看着肖野冒血的肩头，深蓝的工作服被浸黑了一片。警察快速掏出对讲机，“他已经上了四楼，还带着枪。一部分人跟我上四楼，其余所有警力提高警惕！”
肖野艰难地站起身来，子弹和关节的摩擦令他眼前一阵发黑。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马检说的没错，太久没有受过伤，痛觉果然会来得猛烈些。因为失血过多，心跳开始加速，他感觉到颈部的血管正突突地跳着。这种强烈的感受似乎在提醒他，活着，就是这样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警察问。
“对。我是博物馆的员工，是专门负责监控的。”
“那我先把你送到监控室去，等救护车来了，我再送你下去。”
“谢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安起来。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分，总让他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警察对着正在忙碌的监控员说，“你的同事受伤了，先让他在你这里待一会儿。”
“我的同事？”监控员惊讶地看着肖野，“他是谁啊？”
“他是二楼负责监控的工作人员啊。”警察有些发懵，“你不认识他？”
“二楼的监控员不是他啊，是我弟弟。”
小小的监控室顿时一片死寂。肖野后背发冷，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考虑到了所有情况，唯独忽略了一个事实——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是相互熟识的。
“你说什么？他不是二楼的监控员？那他是……”
还没等他说完，肖野便冲出了监控室。
警察终于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对着对讲机吼道：“犯人在三楼！不是四楼！我们都被他骗了！快点到三楼来！把所有出口都堵上！快点！”
血液的过量流失让肖野浑身使不上力气，身体也不由地摇晃起来。他肩上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被重新撕开，鲜血一滴一滴掉在洁白的地砖上。他绝望地盯着窗外翻滚着的江水。身后的警察追了上来，前面的脚步声也渐渐朝他逼近。这一次，他真的无路可逃了。
他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像个真正的罪犯一样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警察冲上前来擒住他，饿虎般将他牢牢摁倒在地。“好小子，竟然敢他妈骗我们！给我搜！一定要给我搜到那颗钻石！”
几只手迅速翻遍了他浑身上下的口袋。“可是警官，他身上没有钻石啊！”
警察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抓住肖野的领子，“说，钻石呢？你把钻石藏哪儿了？！”
肖野一声不吭。他甚至不作任何回应，只是任凭警察揪着自己。
“不说是吧？”警察怒极反笑，“好好好，你有种！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到他说为止！”
肖野麻木地忍受着胃部上涌的腥甜，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的眼前似乎晃动着那颗致命的黑钻石。瑟西之眼……我终于要成为你的下一个祭品了吗？
“不是要找钻石吗？”一个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别白费力气了，在他身上是绝对搜不到的。”
这个声音将肖野的意识猛地拉了回来。他用力睁了睁眼睛，试图看清说话的人。他突然浑身一震。那是……是妮可！？
“就算打死他，你们也拿不到钻石的，所以还是别浪费力气了。”她冷静地笑着。
肖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为什么她没走？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到底要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我当然知道。因为你们要找的那颗钻石……”她将手伸进口袋，下一秒，她竟在众人面前将黑钻项链扯了出来！“在我这里。”
警察呆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贸然行动。
肖野瞪大了眼睛，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
眼前的这个少女竟然笑得这样美丽，乌黑的眼睛穿过人群看向他，却绝望而空洞。胡狼，要是你又留我一个人的话，我就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她深深地看了肖野一眼，嘴唇沉默地动了动。
一瞬间，倾盆而下的大雨似乎停了。
她说，我爱你。
接着她握紧了手里那条项链，像断翅的鸟一样从窗口一跃而下。而那颗永远给人带来不幸的瑟西之眼，终于与那具年轻的身体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
周睿面无表情地将一个白色的小纸盒甩到阿稚面前。
“这是什么？”她问。
“懒到不会自己看吗？”
阿稚打开纸盒，发现里面装着的竟然是腌蒜瓣。
周睿干咳了一声，装作无意地抖落着风衣上的雨水。
“不是说……不准大蒜出现在你家里吗？”她惊讶地盯着他高瘦的背影。
“吃完之后马上去刷牙。”
阿稚暗笑，起身将他靠在门口的伞收了进来。她瞥了一眼窗外的雨，突然想起刚刚回来的时候，自己湿冷的裤子还没有换。
“这场雨，下得可真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