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化龙颤声问道:“这……出甚么事了,许兄弟?”
眼前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漕帮范大爷的理解范围,他目瞪口呆望着远方,极力试图搞明白发生了甚么,可惜闸门处一片浓烟,看不到任何东西。许朝山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他只知道巨响过后,他要用最快速度冲到闸门底下。
“杀贼!”他大喝一声,带着人冲进烟雾。
赵山迷迷糊糊坐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傻三爷……”有人叫着他。
“咳咳!”他拼命咳嗽着,弥漫的灰尘到处都是,黑暗中压根分不清东南西北。片刻后他才清醒过来,往旁边望去,巨大的闸门横倒在运河上,坚硬的厚木板被炸得四分五裂,铁皮碎块崩的到处都是。
他方才唯恐火药威力过小,炸不塌闸门,于是把自己临时配制的火药、安掌柜买来的火药放在一起,大半塞进条石下面的坑中,总数不下百斤,填紧坑、盖上条石、点燃引线后,他带着人拼死跳船逃到另一边,然后就是一声巨响……
一双手把他拉起来,他抹一把脸才看清对方居然是代天喜,脸颊被不知甚么东西豁开一个大口子,上面沾满黑灰,他兴奋地叫道:“赵爷威武!俺们真打下闸门啦……”
彪爷站在远处,用手指着硝烟弥漫处,喃喃问道:“那儿出了啥事……”他手下众人也被巨响震得头皮发麻,这么大的动静是他们此前闻所未闻的,这些人神情惊疑不定,没人说得清到底闸门发生了甚么变故。
许朝山冲到闸门口时,通济闸已经面目全非。通济闸的闸门是两道,类似于城门,却又不是城门那种向两侧开启,而是用粗索吊起而开,放下则闭。不过,闸门重达千斤,承重的支撑却是在两侧——炸药的起爆点选得很准,就是在北侧的支撑柱子根部。一声巨响,把整整半扇闸门彻底炸塌,北侧的砖石被气浪顶开,形成一道通到顶端的斜坡——已经不需要梯子啦!
“上闸顶!”许朝山大喝一声,带着人往上冲;这道闸门吞噬了无数生命,此刻仿佛毫无声息的尸体一般躺在这儿,上去一看,闸门顶部一片狼藉,烟尘灰雾笼罩下看不清情况,脚下不时踩到人体碎块,都不成模样了,看服饰应该是城防军的人。
漕帮弟兄稍后跟上来,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不知所措;范化龙催促他们上了闸顶,和许朝山一起,一伙人守住一边。厚实的木板套上浸水麻布,竖在南北两个方向充当盾牌,跟上去的汉子们用砖头、石块、弓箭朝两侧城墙拼命打去。
一时之间,以通济闸为核心的一带好似煮开的水壶一般沸腾起来。城防军毫无怜悯地射杀他们眼中的贼人,而运河两岸的居民们有了逃生希望,拼了命的往外冲去。
得到消息较早的漕帮众人,领着帮中兄弟和亲眷乱纷纷涌过来,试图抢在众人前面过闸,无数人挤在这条逃生的孔道,推攘踩踏之下,数不清的人被踩在脚下,凄厉地惨叫,许多人干脆被挤进冰冷的运河中,无力的呼救几句,瞬间便沉了下去,可惜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片刻后,彪爷手下也得知消息,顿时一伙健壮汉子领头,后面跟着老弱妇孺,拼命往人多的地方挤。闸门口混乱得无以复加!
代天喜急了,几步冲到范化龙身边叫道:“俺们事前商议好的,打开闸门后让俺们先走!你们漕帮还讲不讲理?”他满脸是血,脸颊上的豁口长如小孩嘴,这一叫起来,当真是面目狰狞,怕是比地狱中的恶鬼还凶上三分。
谁先走谁后走,方才议事时是有过约定的,赵山的手下硬啃闸门这个硬骨头,啃下来了当然他们先走,其他人也没有甚么意见。可是现在闸门一开,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约好的次序全部被打乱,谁也不肯留在后头。范化龙拱拱手说道:“对不住了,兄弟!”少顷又看见赵山站在闸门下方,他目光微动,又道:“赵兄弟,你等还是赶紧让女人娃娃先走吧,再晚官兵封闸,你们怕是走不脱啦!”
“不急。”赵山笑笑,“我的手下不用走,他们坐船。”
“坐船?”范大爷打量着横倒在运河上的半边闸门,皱起眉头。
“天喜兄弟。”赵山大喝一声,命令道:“清理航道!”
“看俺们拉纤汉子的!”代天喜带着手下跳到歪倒在河边的闸门上,找来粗索牢牢系住,又有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拿着结实的长木棍,伸到闸门底部,大喊着号子:“顶——”
这时候,几十个汉子簇拥着彪爷来到闸口,彪爷一挥手,他手下如狼似虎般用刀棍乱打,顿时无数逃亡的百姓高呼惨叫,狭窄的通道反而更加拥挤。彪爷拧着眉毛看着,脸色黑得如同墨汁;一个身穿玄色绸袍的窄脸男人站在身边望着这番景象,双眼眯起光芒一闪,说道:“彪爷,对面那人是赵山!”
说话之人正是彪爷手下有数的人物,秦虎秦大官人;他这话意有所指,彪爷是老江湖,一听就明白,便对身边亲信使个眼色,立马几个汉子不动声色往前挤去。赵山远远看见彪爷,不由得心中一动,随即叫过旁边一个伙计打扮的小舍,吩咐道:“把存货拿出来。”
这小舍是王家爆竹铺子的药匠学徒,名叫田桂,嘴唇上一圈淡淡绒毛,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因为胆大手巧,被他临时拉过来充当爆破助手的。听到后他利索地拿过油纸层层包裹的物事。赵山用手一掂,觉得量少,唯恐不给力炸不死人,叫道:“去找块结实点的布,包上碎石铁皮。”
他这边忙着,彪爷手下眼见就占据整个闸门下的通道,范化龙急了,他大批的手下、老弱家眷被堵在后面,大火烧过来全得完完,大吼一声:“弟兄们,俺们也上。”于是大批漕帮汉子嘶叫着冲上去,和彪爷手下火拼起来,一时之间喊声甚至盖过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