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领头的纷纷坐下。
赵山一打量,发现议事的除了范化龙,彪爷,还有一位身穿烟灰色绸袍的富态中年人在座,看模样就知道是巨商胡贾之流。一问才知,此人是运河一带有名的杜敬鸣、杜掌柜,乃是兖州会馆的会长,本地商户人家中的头领人物,不知如何也跑来此地参与议事。旁边站着的人丛中颇有几个闻名城中的狠角色,看样子也是听到风声跑来的。
眼下火烧眉毛,也没啥客气的,彪爷开口就说道:“通济闸俺们一起来打,你等都听命行事,出去后再做长久打算。”
“闸门可不好打……”范化龙摇摇头,未置可否。彪爷沉着脸稳稳坐着,他身边便有人开口劝说;范化龙手底下也有谋士之流,这时候也站出来和对方唇枪舌剑说个不停。两个头领还能沉得住气,可是手下人不行,周围还站着十几号人,都是他们带来的随从,不时望着远处闪耀的火光,擦着脸上的冷汗。
门口传来“咿咿呀呀”的胡琴声,琴声低微几不可闻,细细品味之下曲调婉约沧桑,充满悲天悯人之情怀!
馆内众人听了,心情更加烦躁,有些人脸上明白地写着绝望。
赵山目光闪动,突然插口道:“闸门我来打。”他看的明白,眼前有两个难关:第一,他们需要一个领头的来发号司令;第二,谁来硬啃通济闸这块硬核桃?彪爷和范化龙是这里势力最大的两股,两人都不甘心听旁人命令。可是通济闸不好打,他们单独去攻又感到绝无胜算,于是两个难题夹杂在一起,令他们争个不休。
桌边众人纷纷朝他看过来,彪爷手下便有人问道:“可敢立下军令状?”
赵山一句话便顶回去:“打不下闸门,我等都会死,立军令状有鸟用?”那人咳嗽一声,立时便住口了。他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有提议,让夏老先儿做咱们几家的大头领。”众人愕然。门外细微的琴音戛然而止!
“对,夏老先儿饱读诗书,让他做俺们头领……”旁边立即就有人赞同。
“俺们也没二话!”又有人跟着嚷道。夏老头是城内有名的说书人,无儿无女,一向与人为善。他来本地已有不少年头,是经常在河边到处走动的,在城中住过一段日子的大概都认得他。抬他出来,各方势力都可以接受。
彪爷和范大爷对视一眼,缓缓点头。他们手底下兄弟众多,因而不愿意对方压自己一头,不过夏老头无拳无勇,兼之手下无人,暂且做这个头领就无所谓啦!
夏老先儿站在门口,神色淡然说道:“老朽是等死的人啦,如何敢做众位大爷的头领?”
那位兖州会馆的杜会长站起来劝道:“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如此乱局无人能够服众,还望夏老先儿万勿推辞,救万人于危难之中!”夏老头漠然摇头。视线越过他身后,能望见通红的大火越烧越近,馆内众人不由得焦急万分,有些脾气暴躁的汉子说话可就不好听啦,嘴里骂骂咧咧就要霸王硬上弓!
赵山走到夏老头身前,盯着对方眼睛问道:“天启二年,您的儿女死于官兵焚城,所以就打算眼睁睁看着我等也是如此下场?”
夏老先儿浑身一震,瞳孔瞬间缩紧!
旁边众人望着老头,有些人不明所以,还有些人若有所思。
赵山叉手行了一个大礼,恳切地说道:“没有人活该死在此地。先生是有大慈悲之人,当会明白此节。所以……救不救这万千生灵,俱在先生一念之间!”
老头还在犹豫,众人看在眼中不敢再耽搁,七嘴八舌一阵推攘后,夏老头不干也得干,只能充当这个大头领。当然这个所谓的大头领只是一具泥菩萨,扮演的是协调人之类的角色,坐在那儿充个数就行了,大事还要几位手下有人有刀的头领商量着解决。
此刻大火已经蔓延到济安桥一带,等于东边半个运河大街都化为灰烬,远处往去,火光中人影闪动,居然有人试图灭火……几个头领都知道大难临头了,急急商讨办法。
最后赵山的建议胜出:由他领头,打开通济闸闸门;漕帮随后跟上,占据闸门上方的两侧,用弓箭压制来自城头上的箭雨;家眷随后跟上,最后面由彪爷手下人马断后。这个方案兼顾了各方利益,每一方都要承担一定危险,但是也享受一定好处,是几家都能接受的妥协办法。
大致谈妥之后,范化龙一挥手,拍着胸脯说道:“只要赵兄弟能抢下闸门,俺们必定能守住,诸位放心便是!”说罢匆匆带人离去。
“陈某也是这句话,只要你能抢下闸门,你等的家眷必不会有事!”彪爷对他点点头,带着手下一哄而散。余下小股人马的头领也没甚么说的,纷纷转身回去整顿部属、亲眷去也。临走前,那位杜会长盯着他看了几眼,随即拱拱手默然离去。
赵山第一时间就派钱二进驻杨家铺子,这是和漕帮范大爷商议好的;然后回头去找安孝义,只见安掌柜站在酒馆里间,见状轻轻对他点头。他会意地一笑,随即转身大声喝道:“代天喜,整队!”
代天喜扯开嗓门吆喝着:“兄弟们,跟着俺拼命去!”于是他手下汉子们乱哄哄地排起队伍。
赵山又叫道:“成贵大哥,把家伙抬出来!”
“好哩!”文成贵立马领着人从后面棚子中抬出临时打造的梯子,他原本就是木匠,干这个正对口。第二趟进去,拉出来木制包铁的大盾牌,木头架子,包着厚重麻布的大木板,林林总总还不少。周围汉子们看着这番情景,虽不知道这些物什干啥用的,但是手中有家伙,心中就有了勇气,一时之间士气大振,七嘴八舌吆喝着:“杀官兵……砍死他*娘的死泼贼……”
这时,酒馆内又出现争吵声。赵山进去一看,刘侉子正瞪着眼嚷道:“你这泼才,再啰嗦大爷砍了你!”对面站着罗婵儿手下的快手和家仆,领头的他见过,就是那位叫卫德贵的家丁头儿,此时虎视眈眈盯着他,一脸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