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眯缝着眼睛,视野中的景象仿佛蒙太奇风格的电影片段似的支离破碎。
“郭四姑好手段!”有个声音赞道。
“啊——”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传入耳中,也不知道是韩思还是黄纨的,然后是贼人粗野的呼叫和笑骂,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他苦笑一声,无奈地闭上眼睛。
闹哄哄一阵后,他被两个贼人一路拖着走。
“噗通!”抬人的贼寇一用力,径直把他甩在墙边,“你这杀才,老实在这待着吧。再给老爷们惹麻烦,小心自己的脑袋!”几个贼人过来围观片刻,骂骂咧咧地离去。
“嘿嘿!”曹大舍那张脸出现在视野中,赵山抬头一看,尼玛,居然又一次回到泰成客栈,这是第三次光顾啦,也不知前世和这家客栈老板有什么干系?曹家公子高高肿起的脸颊与他相映成趣,俩人相互打量着,面上均带着笑。不过曹大舍是幸灾乐祸的笑,而他此刻只剩下苦笑了。
天色渐黑。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进茶馆,随手摘下毡帽,瀑布般的青丝纷纷落下。
“张七爷,萧夫子,蓝衣冒昧前来,打扰了!”这女子凤眼桃腮,姿容绝丽,进门后眼光这么一转,似乎满室都有了颜色;她说完话拱拱手便坐下,行事作风一副男人的粗豪做派,可是声音却清脆爽朗。
“郭四姑?”萧夫子刚才正喝着茶,不由得面带疑惑,身边的七爷看神情也有点纳闷,不过此时只有他先开口,于是他便拱手行礼道:“官兵不日将来,咱们三家既然已经计议妥当,四姑为何还不速速离去?”
这女子坐下后便直视着七爷,半响没有开口。七爷也沉得住气,稳稳坐着一言不发。
“咳咳……”萧夫子见状便笑道,“四姑如此阵仗,可是对中午议定的份子不满意?”
“我郭蓝衣还没有如此小气。”女子说的毫不客气,蛾眉微蹙,反问道,“此番打下镇子,夫子说给俺们范县郭家四成份子,蓝衣可曾说过半个不字?”
“那为何来此?”萧夫子也皱起眉头,“四姑不妨直言相告。”
“我郭家只拿两成。”郭蓝衣干脆地说道,“但是,我要你们手中那张地图。”
“这……”萧夫子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望着张七爷沉吟不语。
“怎么?舍不得?”郭蓝衣一双杏眼斜视着,俏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容,“七爷中午时刚说过:咱们榆园军各家不分彼此,守望相助……莫非说过的话不作数?”
“呵呵……”萧夫子轻轻笑起来:“七爷说过的话何曾不作数?可是地图嘛……”他说着话,虽说没有明言拒绝,语气已经冷了三分;那郭蓝衣脸色更冷,板着一张俏脸,连声冷笑。
“地图不能给你!”七爷开口了,声音硬邦邦的毫不含糊,“不过,人可以给你!”说完他脸色一沉,慢慢起身向外走去,到门口时突然停住,缓缓说道:“定好的份子不变……回去告诉郭老二,俺曹县张七说过的话,砸在地上起个坑!”
“嘿嘿!”萧夫子拱手说道,“四姑,萧某有一言相劝:那几个女子乃是韩纲韩大人的亲眷。韩大人在我曹县治黄数载,遗下恩惠甚多,还是放了吧!”说完,他摇摇晃晃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身后只留下那女子孤寂的身影。
“咣当……咣当……”
骡车颠簸着前行,木轮碾过坑坑洼洼的小道。齐鲁大地的冬季,土路被冻得异常坚硬。坐在车中,那种敲击地面的恼人节奏感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几个女子挤在车中,偶尔透过帘子的缝隙往外看,无边的灰色大地似乎望不到边际,骡车的前后是望不见头尾的贼寇。贼人们肆无忌惮的喧闹声传入车内,令她们心中七上八下的没有底。哪里才是她们的路呢?
“思姐!”黄家小姐一边偷偷望着外面,一边与同伴说着话,“你说那姑娘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倘若真如她说的让咱们回家,为何又让我们跟着他们走?”
“唉,多想无益!”韩思悠悠一声长叹,“那赵山有一句话说的甚是有理:不要担心你无法掌握的事情!所以……别多想啦!”韩家小姐说不要担心,可是她秀眉紧锁,显然心中正纠结不已。
伴随着“咣当、咣当”的声音,队伍一路前行,傍晚时分,终于到了一个小镇。
说是小镇,可是此地人烟寥落,行人无踪,那种破败不堪的凄凉景象令她们这些长住济宁城的女子心惊胆战。
“这镇子……鬼影子都见不到!”周围有贼人便嚷起来,唤起一片骂声。几个女子待在车内,一步也不敢离开,耳边只听到喧嚣声不停传来。她们知道贼人有好几百,夹杂着或拉来、或抢来的百姓,上千口人顿时把小镇挤得满满当当,拥挤不堪。
她们干坐在车内,只觉得度日如年。
“你们随我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粗声粗气地喝道。韩思一看,女子年龄不大,粗手大脚的甚是健壮,正是那贼首身边的女子,名字叫小红的。
于是她们跟着小红一路走进镇上的客栈。客栈中全是贼寇中的人,闹哄哄的叫个不停,盯着她们的目光**裸的毫无掩饰,那感觉,就仿佛孤身走进狼群的小羊羔一般。大厅中央坐着一个硕长的身影,正是这伙贼寇的贼首,那位芳名郭蓝衣的女子。
郭四姑一挥手,贼人们纷纷散去,片刻后厅中只留下几位女子。
韩思与黄纨急忙敛衽施礼:“此番蒙蓝衣姑娘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唉,你们坐下说话!”那郭四姑扶着她们入座,然后爽朗地说道:“咱们都是女儿身,知道乱世中做女人的辛苦。你们不必担心,我范县郭家虽说‘成贼’,却不会拿女人撒气!”
“蓝衣姑娘高义,小妹感佩不已!”韩思连忙站起来。
“坐下说话。”郭蓝衣和颜悦色地说着,“状元墓离济宁城太近,官兵瞬息可至。想必你等也知道官兵的做派,像你们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入他们手中,还不是我郭蓝衣造的孽?所以,现在咱们已经远离官兵,明日当送你等平安回家。”
那郭四姑说得入情入理,韩思等听得频频点头。
“不过嘛……”片刻后,郭四姑话锋轻轻一转,韩思的心顿时提到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