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冰封了
马统前去,按着门上的铜锁敲了敲。开门的是一个伶俐的小伙子,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清秀,身材瘦瘦小小的。
“请问两位公子,你们找谁?”他的笑容很干净,很亲切。
“我家公子特意来拜见祝小姐祝英台的。”马统淡道。
守门的小伙子打量了一下马文才,看他冷峻飘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金贵之气。眉宇桀骜不驯,霸气恍若天然而生。
他忙道:“请问你们可有拜帖吗?”
马文才使了一个眼色,马统立即双手奉上拜帖。
守门的看见拜帖上杭州马文才的字样,忍不住悄悄地偷看了马文才一眼,而后有礼道:“公子请稍候,待小的去通报一声。”
他轻轻关上门,转身朝后庭报去。
恰在此时,迎面一个身着天蓝色夹袄的少女捧着水果走过来,她秀气可人,脸颊呈现自然的苹果红。
“银心,是你啊,正好我要找你呢。”守门的小伙子笑道。
“是小三啊,什么事情?”银心友善地笑了笑。
“是这样的,门外有人要求拜见小姐,你看。”小三将马文才的拜帖送交银心的手中。
银心刚开始还以为是夫人安排相亲的对像,她没怎么在意地接过拜帖。等到她看见拜帖上熟悉的姓名时,一道火,蓦然在她眼底窜起。
“马文才!是马文才!马文才啊!”银心愤愤地甩着拜帖。
那小三怪怪地看着银心。
“是啊,银心,是马文才,可是你的表情——”他话还没有说,银心已经放下水果盘,她怒气冲冲地提了扫把,急急地奔向大门处。
大门在一团火的席卷下,忽然打开。
马文才见到熟悉的面容,看着她一身女装的妆容,便想象着祝英台娇俏美丽的样子,他不由地心神一恍。
而那银心一见到马文才主仆,她恨不得宰了他们两个。所以当马文才欣喜地上前时,银心手中的扫把,劈头盖脸地朝着他打过去。
“马文才,马文才,真的是你啊,你还敢上门来啊,你这个无耻小人,我们祝家庄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你不滚出去,我打也打你们出去。”她抡起扫把,不管三七二十一,连马统也被旁带着受累了。
“放肆的丫头!”马统眼中一冷,他抓住银心的扫把,犀利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打转着。
银心被他冰冷的目光这么一扫,她心里还真有些打鼓。然她一想到自家小姐所受的委屈,所受的奇耻大辱,她便顾不得了。
“放肆就放肆了吧,你怎么着吧。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祝家庄,我家小姐的地盘,而不是你们的太守府。我银心想要在自家地盘不欢迎客人,那就算是捅破了天,皇上还得给个理呢。你们滚不滚?”银心作势提起扫把。
“这究竟是为什么?”马文才心中不好的感觉蔓延着,他一个箭步,走到银心的身侧,目光深沉,光芒闪动。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告诉你,你也别太得意了,这次上门来是来炫耀来的吧?哼——小小太守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我家小姐马上就可以嫁给八府巡按了。”银心甩开马统的手,冷哼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马文才不信地抓住银心的手腕。
手腕处的疼痛,让银心更加痛恨马文才。
“你凶什么凶,你还有理了?你在信中告诉小姐,你都要娶谢道韫了,你还跑来这里干什么?是来气气我家小姐吗?哼——小人,负心汉,滚出去!”银心的话,让马文才呆愣住了。她趁此机会拿起扫把,转身进了大门,狠狠地关闭了大门。
“喂,银心,银心——”马文才上前喊道,可惜撞上的是冰冷的大门。“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什么时候说要娶谢道韫了,我在信中明明是提到——”
“马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少爷,我也不清楚。”
“那银心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的。”马文才琥珀双瞳沉了三分。“难怪,难怪我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英台的信函,原来是——”他转念一想,琥珀眼瞳晃出火星。
是他,一定是他干的!
他拽紧手中的拳头,火气燃烧着眼瞳。
“马统!”
“少爷,何事吩咐?”
“眼下这种情况,英台一定不会见我的。所以,我们马上找一间客栈,先行歇下,等天黑了,我夜探祝家庄一趟。”马文才琥珀眼瞳中,焦虑重重。
“是,少爷。”
黄昏夕照,霞光挥洒。
庭院楼台上,少女翩然的身影,倚靠在栏杆上,微微地叹气着。
唉,相亲这种事情还真不是人干的,累死人了。
凤飞清揉了揉酸麻的脖子,懊悔自己一时赌气,竟然赔上自己的终身幸福来作赌注。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痛恨失手,当下霹了一张八仙桌。
刺耳的响动,惊到了悠闲散步而来的祝英齐。
“英台,你这是干什么?出了什么事了吗?”他讶然地看着地面上桌板碎片。
“没什么,没什么了。八哥,这桌子大概太陈旧了,稍微放一些重物,便承受不住垮掉了。”凤飞清干笑道。
“是吗?”祝英齐有些纳闷,这八仙桌明明新换上去的啊。
“小姐,小姐,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吗?那个负心汉啊——”她蹦跳着进来想要凤飞清分享她的痛快,却看到旁侧站着的祝英齐,当下不再言语。
“银心,你在说谁呢,负心汉?”祝英齐似有所察觉。
“八哥,你听岔了,是福星到。我那家笑笑麻将馆正在准备开分馆呢,所以,我特意去佛堂请了福星来保佑的。”凤飞清朝着银心挤了挤眼睛。
银心立即附和道:“没错,没错,是福星到。那总管让小姐今天有空过去查看一下,看看那个福星满意不满意。”
“原来是福星到啊。”祝英齐勉强相信了。他道:“我说英台,你都准备要嫁人了,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还是不要去做了。若让娘知道了,可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八哥说得及是,女儿家,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选择一个好归宿了。小妹记下了,赶日挑选个日子,将笑笑麻将馆盘给别人经营好了。”凤飞清口上虚应道。
“这就对了。英台,你终于想通了,也长大了,八哥替你高兴。八哥还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就不多呆了,你呀,就好好准备自己的嫁妆吧。”祝英齐笑着离去。
凤飞清一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便狠狠地瞪了银心一眼。
“你这个鬼丫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不许在我的面前提起那个人。”
“小姐,我冤枉啊。我也不想提起那个人的,实在是那个人今天自己找上门来,银心气愤不过,狠狠地替小姐教训了他一顿。”银心委屈地撇了撇嘴角。
“什么?!他人来了?!”凤飞清眼瞳发亮,她起身愕然地看着银心。
“是啊。不过小姐放心,银心根本没让他进门,银心用扫把赶他们出庄了。”银心提起这件事情,她就有一种快意。
“你——”凤飞清气结于胸,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为什么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小姐应该高兴才对啊。
“他,他可曾说了什么吗?”忍不住,凤飞清还是问出了口。
“什么都没有说。我告诉他,小姐就要嫁给八府巡按了,他还气愤不平地抓着我问为什么呢?你看,手都被他抓红了,这个马文才,太过分了,自己要娶谢道韫的事情只字不提,跟我装糊涂,哼——我看他就是欠教训。”银心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腕,送到凤飞清面前抱怨。
凤飞清看着银心手腕上的淤血痕迹,她微微挑高了眉头。
云修既然给她写了绝情信函,为什么今日还要亲自登临祝家庄呢?听银心的话,云修他好像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突然,警觉的她一闪身。“银心,小心!”她扑向银心,躲过飞来的镖。
飞镖,冷冷的光,射入门梁上,镖下,红色的流苏,飞扬飘起。
凤飞清眉眼一冷,她拔下飞镖,摊开信笺一看,眸光立即凝结。
“小姐,什么事?要不要我去找八少爷帮忙?”银心急道。
凤飞清摇摇头,她死盯着手中的信函,眉宇不展。
“小姐,这究竟写什么了?”银心凑过脑袋一看,她立即嚷嚷着叫了起来。“又是马文才,他还敢约小姐?”
她狠狠地拿过信函,想要撕碎掉,却被凤飞清阻止了。
“既然他上门来了,我的疑问他也该解释一下。银心,准备一匹快马,我要会会他。”与其坐着无端猜测,不如主动应对。
“小姐,你真的要去啊?”银心有些不愿意。
“当然,就算要了断,也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给我一个道理。”凤飞清冷冷道。
“没错,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小姐你还不稀罕嫁给他呢。小姐,记得会面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地打他一顿出气才行。要不然,你刺他几刀也成。”银心从内室取来一把寒光匕首,递送到凤飞清的手中。
凤飞清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丫头,她难道不知道,故意伤人是犯法的吗?不过她的好意,她还是接收下了。
“银心,记住,任何人来找我,都说我已经睡下了。”她跨上马鞍,叮嘱道。
“银心记住了,小姐,你要快去快回。”银心朝着她挥手道。
凤飞清长鞭一挥,直奔南岸码头。
她前脚刚走,后脚两匹快马停在祝家庄门前。那银心一见马文才,便惊叫道:“马文才,你不是已经约小姐去南岸码头了吗?”
马文才一听,神色大惊。
“马统,快!”
扬尘而起,呛了银心一脸的泥灰。
“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吗?”她跺了跺,气愤地追在后头大喊道。
南岸码头,凤飞清守时而到。
然等候着她的却是早已埋伏在路旁的弓箭手。
咻——金色灿烂的箭,急急而出。凤飞清察觉要避开的时候,马匹却被箭惊吓得飞跑起来。
箭,刺进了她的胸口处。
妖娆的血色,撕裂的疼痛,震得凤飞清摔下了快马,摔下了江流之中。
急促赶到的马文才,恰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英台!”
胸口一股热流涌动,飞血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若非马统眼疾手快,马文才同样被卷入江流之中。
昏昏沉沉。
她幽幽醒来。入目,视线中,是一片苍凉的白色,雪白,雪白,白得有些刺眼,有些震惊。
哗——她翻身坐了起来。
熟悉的身影立即拥了过来。
“清儿,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姥姥了。”姥姥老泪纵横,抱着凤飞清,喜极而泣。
“太好了,清儿,你早上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报警找到你的时候,你又身中金箭,医生说,说要不是箭射偏了一点点,你就没命了。清儿啊,你今天真是吓死老妈了。”老妈哭着,笑着靠在老爸的肩头上。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可是她明明在那里呆了大半年了,怎么会只是失踪了大半天而已呢?
望了望墙上的壁钟,年月日,丝毫不差。
她忽然苦笑了起来。那个穿越在梁祝里的故事,恐怕只是一场梦境吧,她竟然怎么会当真呢?
可是,那感觉好真实,好真实。
此刻她的胸口还在隐隐发疼着。
病床边的台子上,那一支冰冷犀利的金箭,她伸手拿过来。轻轻地抚着,抚着。那箭杆上熟悉的名字,传入她的视线中。
她的眼睛顿时模糊了起来。
不是梦,不是梦,那是真的,她真的在那里呆了大半年。这是他的金箭,是他的。
想不到他留给她的竟然是这个——绝命一箭!
云修,你好狠的心,好狠啊!
你为了能够娶谢道韫,竟然要杀了我,杀了我啊!
她痛苦地握紧着双拳。
“清儿,你在发抖?清儿,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医生,医生——”老妈拼命地叫唤着。凤飞清却依进了她的怀抱中。
“妈,我没事,没事,真的,我很好,以后,我都会很好的。”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她的家人都在这里,他们都不会伤害她的。
她以后,以后,不要再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一点一滴了。
因为,心,冰封了。
大雨磅礴,银色的身影站立暴风雨中,他拼命地叫喊着:“你们快点打捞啊,快点啊,给我快一点啊,英台她怕冷的,她很怕冷的。”
“少爷,少爷,三天了,你清醒一点吧,祝小姐她已经死了,她活不了的。”马统犀利的言辞,深深地刺进了马文才的心中。
“你胡说,英台没有死,她没有死!”他抓着马统的衣领,狂啸道。风雨吹袭着他的身体,吹袭着他的青丝。血色,慢慢地溢出他的嘴角。
“少爷,你接受事实吧,祝小姐她,她已经死了,死了!”马统拼命地摇晃着马文才。
深刻的惊恐,徘徊在他的眼底。
他脚步踉跄地退后着,退后着。
“不——不——不——”他双膝跪地,双手拼命地去抓泥流。“不会的,英台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她说过会等我的,一定会等我的。”他语调放柔道:“英台,你在下面一定很冷的,对不对?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找到你的,找到你的,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