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平妈听了,没急着回答,盯着碧儿看了一会儿,碧儿心里本来就怕再产生激烈的矛盾,又是自己先挑起话来说的,底气有点不足。给婆婆这一看,心里莫名地还有点发虚,就把眼睛盯着桌子看。军平妈这才说话:“碧儿,这话你下午也跟我说过了。我也给你讲了道理。你不理解,我再给你讲一次。军莉也谈不上什么困难,不过就是她婆婆来了,家里地方小,住不下,临时回来过个年。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看得这么严重。一来她不会跟你争这个房子,她只是回娘家住一下。二来闺女回娘家,哪有女婿不跟来的道理。难道你回娘家,叫军平睡旅馆去?哪有这样的道理。三来你二姐夫这个人脾气性格是好的,人品也是好的,相信他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和军莉又都在,你也不用想这么多。初一军平就回来了,更不会有什么问题。家里地方是不大,可也有四间房,他们住他们的,你住你的,互相也影响不到哪里去。就真有影响,都是一家人,我叫他们让着你。”
碧儿低着头不说话,军平妈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就继续说:“碧儿,我相信你是懂得道理的。你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你自己也是有文化有素质的。在这些家务事情上,不要太斤斤计较。我向你保证,如果军莉他们有什么影响你的地方,我一定说他们,叫他们让着你。他们也不会住很久,你看,是不是就不要这么计较了。来,我们还是吃了饭把孩子带好,早点休息。你看,是不是就这样。”
碧儿早习惯了军平妈的道理,对她的这番话也早有了思想准备:“妈,你说的是你的道理。我也说说我的,你看有没有道理。我没说二姐要来争房子,这事情跟争房子没关系。女儿女婿回娘家那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没说过这不行。可问题是,二姐要回娘家,应该回你和爸爸的家才是,那才是娘家。我没有听说过,女儿回娘家要回兄弟家的道理。你说我回娘家要带着军平,那是当然的,可我不会带着军平回小立的家去住,对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不能因为自己的困难,就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
军平妈一听这个心里就堵得慌:“没人要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军平军莉他们是亲姐弟,什么时候也是亲姐弟。还你们家,我们家。我和你爸在这儿,你说这儿是不是军莉的娘家?这房子,你们结婚前,两个姐姐姐夫都住过,到现在,他们的东西也还在。说起来,他们住的时间,都比你长。她回这里,不是回娘家是什么。”
碧儿这边又针锋相对:“我已经说过了,二姐和小迪我是欢迎的,我也没说二姐夫人品不好。我说的是一个正常道理和事实情况。事实就是二姐夫住我家里,军平又不在家,我还休产假,很多不方便。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任何不方便,我不想留外人来住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军平妈摇摇头,觉得这个媳妇怎么说都说不明白她:“碧儿,我知道你在这个房子问题上爱钻牛角尖。我跟你说过很多遍,这房子是你们的总是你们的,我们一家人,不要为了房子的问题伤了感情。房子和一家人的感情比起来,哪个轻哪个重呢?再说,你二姐夫怎么成了外人了?”
碧儿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妈,二姐夫对你们可能不是外人,可我跟他就隔着好几层,怎么不是外人。还有,你说房子是我们的,好,我相信。我一直相信来着,我也没钻牛角尖。这房子既然是我们的,我是不是有权利说句话。我不愿意留外人在我家里住,这是我的权利,对吧?”
军平妈在桌子底下拍拍军莉的手,知道军莉自尊心强,被儿媳妇这样一说,早挂不住脸,这还好,郭智不在,要郭智在,碧儿这样一套话说出来,不叫郭智笑话他们家没有上下的规矩了,连个儿媳妇都能这么厉害。军平妈还是以息事宁人的态度说:“好,好,碧儿,这是你的家。没人要侵犯你的权利。我这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也是希望你能体谅些,那你不体谅我也没办法。可你现在觉得你把军莉赶出去了,你心里就舒服了吗?你的日子过得就顺溜了吗?何必呢。他们已经来了,就算我这个做妈的请求你,在你的家里请求你。一点小事情,不要闹成这个样子,这样大家都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的,对不对?房子是你的,我们都没有否认过,这个你尽管放心。现在我只是希望你大度些,宽容些,可以吗?”
碧儿这边还没答话,军莉突然冷冰冰地对着军平妈开了口:“妈,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了。这房子产权证上有我的名字,有大姐的名字,怎么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军平是你儿子,我们也是你女儿,谁都有份。我可没说过不要这个房子。”
军平妈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军莉,说什么呢?别添乱。去回房间去。”
军莉一把把妈的手甩开:“妈,你对我们三个要公平点,这房子当初是经济适用房,以我们全家的名义买的,我当时还掏了一万呢,你凭什么说这房子就给军平一个人。我告诉你啊,我现在不同意了。还有,我住我自己买的房子,我还看看谁赶我,这房子谁没出过钱,谁滚蛋。有本事上自己买的房子里边赶人去。”
碧儿哪受得了这话。房子军莉出过钱,没谁跟她说过。她可没料到,军莉能说出这种话来。一直以来,说到这房子,军平妈虽然不肯过户,但一直都承认这是给儿子的,军妍军莉也从来没有异议。所以碧儿有意见归有意见,倒从来没怀疑过这房子将来的归属问题。换句话说,她认为这房子迟早是军平和自己的。所以每次吵吵闹闹的,她最后也没有坚持去过户房子,也没有去查证过房子的产权。产权证被军平爸严严密密地收着,碧儿甚至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下碧儿的思路一下子乱了,情绪也逐渐不能控制。
她盯着军莉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爸妈可是说过的,房子给军平。妈,你说,有没有这事?我可不是要你房子,是你们说这房子给军平,拦着不叫我们买自己房子的。没谁逼你们要房子。”
军平妈一听也有点上火,说来说去都是这个房子,本来她嫌军莉乱说添乱,这下反而想叫军莉教训教训媳妇也好,不然一天到晚就觉得父母给这房子是应该的似的。军平妈想,要长辈东西还理直气壮的,现在的年轻人都给惯坏了,好像父母就天生欠了他们的。军平妈赌气想,就算是欠,我也是欠我儿子的,我儿子都没跟我这么要房子,你个儿媳妇有什么资格这样来闹。
军平妈就说:“好啊,碧儿啊,你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说出话来怎么这样没有道理。我们的房子,给你们那是情分,不给也是本分。我现在愿意给你们,也不要你们领情。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咄咄逼人地来要。还有,你说我们拦着不叫你买房,你自己想想,钱在你自己手里。你天天说你父母给了多少钱,我们并没有拿你的,也没有管你的,你真要买房子,谁拦得住你?不要动不动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还有,你不说要买房子,我也不说这话。你当初要买二手房,我可没拦你,还帮你凑了五万,是你自己不买了。你弟弟炒股赔的钱,也还是军平给补上的。你怎么能说是我们拦你不让买房。要说怪,你应该怪你弟弟才对,怎么你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说话也要凭良心,对吗?”
说到小立这事,碧儿是没想到军平妈了解这么清楚,一时还真无话可说,心里就迁怒了军平,心想,什么事情都跟他妈说,叫我丢这样的人。
军莉看她不做声又说了:“妈,你别这么说啊,我说了,房子我出了钱,我有份。这个房子我不同意给军平。要给,大家都有份。我就这话,谁不服气,谁自己出去。我不赶人,也别想人赶我。”
军平妈看碧儿半天不做声,就说女儿:“行了,哪那么多话。谁赶谁都不行。都是一家人,不许这样说话。”
碧儿把筷子朝桌上一拍,站起来,看看她们母女两个声色俱厉:“行,我今天看清楚你们的真面目。王军莉,你也别说你出了什么钱,那要这么说,你集资买房,也还欠着我的钱,是不是你的房子我也有份?”
军莉一听就炸了:“我集资买房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借多少钱,也是借我们家的,我妈的钱。我欠你的钱?你说话可要小心点。”
军平妈一听这话越发说不清楚。当初军莉集资买房赶着要交钱,军平妈那时候三个孩子都结婚了,军莉的房改房又才交了钱,实在拿不出钱来。郭智家也拿不出钱,郭智就想放弃,把指标转给别人,挣个五万块钱。军平妈认为这很不划算,人家想集资还没有机会,哪有有机会还放过的道理。所以想方设法地从军平舅舅和姑妈那儿借了十万,为了这个,军平爸还和军平妈吵了好几次。后来实在还差五万,才叫军平和碧儿商量。碧儿当时很痛快就答应了,还一直也没有要过借条。军平妈这事没跟军莉说,她知道军莉爱面子,自尊心强,叫她领弟媳妇的情,她情愿不要这钱,也不买房子。所以军平妈就把这事情捂住了。
这次一吵,居然把这事情吵出来。军平妈都愣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女儿媳妇说得都没错,谁都有谁的道理。军平妈不想这个时候激化矛盾,赶紧说:“嗨,好好的不要说这个,都是一家人。”
碧儿可不干,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又牵扯上那五万块钱的事情。看军莉这意思,是要赖了这五万块的账,碧儿这几年就攒了这么点钱,哪能够不认真。人在气头上,什么都容易朝坏处想。她立刻就想到这五万连借条都没有,可不是军平妈伙着女儿骗自己了。碧儿可急了:“什么不要说,钱是我的。妈你说说,她买房子有没有拿过我的钱。好啊,怪不得不打欠条,原来你想伙同着女儿来赖媳妇的钱。你们是骗子,骗子!”
军平妈一听这个也来了火气,自己一直在中间劝,还赔着笑脸,又不停地在说着自己女儿。这个媳妇也太嚣张得没有规矩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她也来了气:“你怎么跟长辈这样说话。我本来还要替你们调停一下,你反而说我伙同女儿怎么你了,那好,我就不管。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去。你不是说她欠你的钱吗?事实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军平愿意借钱给别人,你要反对,找军平去。我也没见过你的钱,这钱也没过过我的手,军平从你那儿拿走的钱,你找他还你,他要不愿意,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自己解决好。不要动不动就怀疑别人骗你的钱。没人想骗你的房子你的钱,都是你自己在作。”
碧儿听军平妈这么七弯八绕的一套道理说下来,成了军平和自己两个人的事情,拿了自己钱的军莉反而有理了,她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来反驳军平妈这话,军平妈的道理总是这样处处有理,又处处没有道理。碧儿脸色煞白,指着军平妈和军莉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全家人都是骗子,说过的话翻脸就能不认账。我问军平去,要军平也这么说,我立刻就走人,叫你的女儿全部回来享受她们的房子。我,我和你儿子离婚,叫你们好再拿着房子去骗别人,骗别人的钱。”
话没说完,军平爸和郭智回来了。军平爸本来就一肚子火气,这郭智上门去请,军平爸把郭智教育了一番,才肯回来。才进门,就听见儿媳妇这么说话,旁边还站着女婿,脸上挂不住了,把手里东西朝地上一摔,对着女儿女婿就骂:“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跑回来就给老子找麻烦。都给我滚,我这儿谁都不留。”又对着军平妈骂:“你惹的好事,叫你不要管他们。”
最后才对着儿媳妇说话:“你也别说谁是骗子,谁骗你,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骗你!你这么大个人了,你自己不犯着糊涂,谁又骗得了你。谁也犯不上骗你。你们两口子的事情自己关起门来吵去。也是受过教育的,你父母就这样教育你和长辈说话的?我平常教育两个女婿,我可没管过你。因为你是女孩子,我给你留点脸面。你不能这么没有规矩。你要离婚,谁也不拦着你,你找军平去,别在我们老人面前放肆。回头我问问你父母,教育了半天,就教育你们闹离婚。这什么规矩。”
碧儿一个人站在饭桌的一头,军平爸妈和女儿女婿站在另一头,碧儿突然觉得很无助,有一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在这所房子里,她成了所有人针对的目标。而罪魁祸首的军平连影子都不见。
碧儿当然不知道军平现在已经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人事不省,电话早关机了。她心里在那一刻对军平简直恨之入骨,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和委屈,手指都哆嗦着拨了家里的电话。 碧儿妈在电话那头刚刚“喂”了一声,碧儿这边歇斯底里地就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