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左不解地望着两人,巽长老与年月之间的气氛实在不太友好。
“我族秘辛,非族人不能道。”巽长老站了起来,“虽然重华答应让你入族,然月已魂归天桑,为尊重她愿,丫头,我再问你,你可愿入我金乌族?”
“神树天桑我去过了,天乌极火在我身,我娘又是金乌祭司,我还能跟金乌族划清界线吗?”年月终于闭了眸,移开视线,转向巽长老,“我愿入金乌,只是你们的要求别太过分。”她的语气很淡漠。她当然知道,权利与义务之间的对等。虽然她拒绝了“圣女”这个称呼,巽长老这个老成精的大妖又怎会轻易放弃。
年月的气质似乎完全变了,进天桑之前还带了点这个年龄的稚气,如今哪里可觅。巽长老的白瞳是琢磨,是年月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或者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若是前者,倒好掌握,若是后者,他金乌族的未来就不定了。
“后日大典,继任祭司,月。”巽长老宣布。
“大典之前,我要知道所有我该知道的。”
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事点到即可。
......
那方狭小的天地,她的老爹不在了。
年华已入扶桑池。
颓然坐在她爹打坐过的蒲团上,她忽然觉得很累,再也无法维持修士形象,双手抱膝,头深深埋于其间。
你不是说她还活着吗?你不是说她是上古神族后裔,很厉害吗?你不是带我来这里找她解决难题的吗?
可她呢,这九天再也没有她了。
可你呢,你也丢下我自罚去了。
我呢?
既未享受过生欢,为何又让我承受死离之苦,不公平!明明无感情,可这无端冒出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生死相隔,她已不是第一次经历,她以为她已经够冷静。可再次遇到,同样的苦涩,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双温柔的眸,他的言笑晏晏。她以为自己是冷情的人,可为什么尘封已久的记忆她还能再想起?
这种糟糕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她很想跟人诉说,痛苦与人分享,就会减少。
可这个时候,只有她自己,只有她一个人!
她很想对他说:“爹,我见到她了,原来我长得不像你,像她啊。”
她很想对他说:“爹,我不喜欢这里,我不想背负太多,我只想依靠着你,做个修道无忧的米虫。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问题,所有的艰难都丢给你,我已经习惯依赖你了啊!”
原以为这辈子有了位元婴期的爹,她可以为所欲为,做快乐的自己,了却艰辛,了却心伤。可到头来,还是只有她自己。
这个世界的走向完全变了,前世她可没听说过年华困于十万大山一百年,前世的年华不世风华,就在原来的年月死后不到一百年,年华顿悟天道,在他七百岁时飞升上界。如今年华五百岁多了,为救她修为从元婴中期跌倒元婴初期。在扶桑池生困一百年,他就六百岁多了,要他怎么在一百年内从元婴初期突破化神!
这一切皆是因为她吧?是她害了他吧。
深深吸了口气,年月仰起头,捡起一旁的传信云笺和年华留给的储物戒。
“小月,世事炼心,百年光阴,不过弹指间,勿悲勿躁,守本心。”
储物戒里是足够多的灵石,足够多的丹药,光是结丹所需的离尘丹就有好几瓶。她老爹是有多相信一百年内她能结丹啊。
一个让她“忠于所感”,一个让她“守本心”;一个让她“勿逆勿反”,一个要她“勿悲勿躁”,年月无声地笑,笑得泪湿。他们既然这么了解她,又何必做这些为难她。
她只想背靠大树,简简单单的。
“月?”门外传来阿左的声音。
“有事?”阿月收拾了下,“门没关。”
“你没事吧?”阿左推门进来。
“我能有什么事。”年月笑笑。
“你对我们有成见。”阿左开门见山。
“谈不上。”
“一切皆是重华自愿,长老并未逼迫于他。也许你不知道,上任祭司月,是长老血脉。”
“你想说什么。”
“你是月的女儿,算来也是长老血脉。长老对重华尚且只是言语上出口气,对你更不会算计。”
“呵呵。”年月扯了扯唇角,“连自己亲孙女都可以牺牲,更不用说我这半妖了。”乜斜阿左道,“我说你这个说客当并不合格呐。”
阿左沉默,半晌道:“长老在天目殿等你。”顿了顿又道,“重华在扶桑池南,每逢月圆之****可以去看,如果他愿意见你的话。”
“谢谢。”年月收了言辞攻击。阿左也只是中间人罢了,她又何必为难他。
......
天目殿,一面供有金弓之墙的殿。
“你来了。”巽长老面对着金弓,背朝着她。
“说客一职还是右护法比较能胜任。”年月打量着弓。
“我族护法,尊祭司令,以后你们就从你令,随你指使。”巽长老转过身。
“岂敢。”年月忍不住讥嘲,“让两位大成期大妖听我一未筑基修士号令,长老不觉得好笑吗?”
“我族不以修为论尊卑。”
“那凭何?”
“血脉。”
“上古神族血脉?我这半妖就更不配了。”
“你身怀天乌极火,便是我族至高至上存在。”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年月指向墙上弓,“这金弓,便是天乌极火的终极器型,妖神月的妖通吧。”
“你还知道些什么?”
“长老,我说过我要知道我该知道的。”
“丫头,你不必如此戒备,更不必怀有敌意,”看着年月眉间朱红印记,巽长老的白瞳是怜意,“阿左把事都告诉你了吧?”
“呵呵,我爹入扶桑自罚去了,我娘不在了,如今剩我一个,再不谨慎些,稀里糊涂丢了小命那岂不是冤枉。”她当然不想攀亲,“我们互换信息如何?”
“这样最好。”巽长老为表诚意,先道,“我族史记,当年第八天神魔大战,殃及我族,适逢妖神月道消,无力庇护,灭族之祸迫在眉睫。先祖神尊们施展秘术,借助神器,打通第八天与其他界通道,转移了扶桑池、神树天桑、东神都及一干潜力后代,中途遇底袭,东神都下落不明。其他安然迁至此界,我金乌族并非此界土著妖修,乃是第八天神族遗民。丫头,你在上面发生了什么?”
“我见到了她,神识凝体,未几便散了,留下了一枚魂珠。”
“在哪?”巽长老的声音带了丝颤意。
年月未答,自顾自地道:“我拿着魂珠,到了东神都,那里有一座九层金塔,就放在那了。”
“东神都?”
“千真万确,”年月肯定道,“不仅如此,我还见到一位女子。”
“谁?”巽长老的下巴似乎也颤了。
“如你所想,”年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幸灾乐祸,“正是妖神月。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是她,反正我确定是她。”此时想来,结合以前小黑所述,能使天乌极火术最后一式“轮回九天”的,只有妖神月。
巽长老看着年月有些出神。
“难道长老不好奇她的下落?”
巽长老哆嗦着手抚上少女眉间:“转世印记,若为金,便是妖神月复生。如今朱红,她复生失败了。”
“原来你知道。”那双手冰凉,却光滑得出奇,年月微微侧首,避过了长老的摩挲。
“离开第八天之前,先祖不甘昔日辉煌零落,创造出聚魂神器九转魂塔供奉于东神都,欲集妖神月散落的神魂碎片,望重返八天,再显辉煌。相传,身怀天乌极火者识海含神魂碎片。他们道消后,识海化魂珠,魂珠满塔之日,便是妖神月复生之时。一直以为东神都已遗失虚空,原来一直都在。”巽长老叹了口气,望向神树天桑方向。
“我想,它再也不会满了。”年月淡淡道。她大致已明白了,根据巽长老所言,她有天乌极火,便含神魂碎片,那九转魂塔最后的空格是留给她的!
“丫头,你是怎么进去的?”
年月摇头:“一个恍惚就发现在东神都了。”也是一个恍惚间,发现已从那里出来了。“我想知道,眉间印记对我有无影响。”
扶桑池异象、神树天桑异动是因为东神都开启所致吗?巽长老思索着,答道:“残缺的神魂罢了,封存着妖神月的记忆,或许某一天某个契机触发,或许永远都只沦为一枚印记。”
“长老是说,她还会再夺舍?”年月皱眉。
“神魂残缺,怎可能夺舍,最多就是记忆解封罢了。”金乌族圣女妖神月,在这九天彻底不复存在。“若论夺舍,算起来应是你夺她的舍才是。”
年月不解。
“你之识海只是妖神月神魂一部分,如今你没有消失,反而成了她依附你。”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她又不傻,怎会放过复生契机。尔今已过几十万年,沧海桑田,也许她认为我比她更适合这个世界。”年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先前生死关头,会是她的血救了她一命。当初年月被年嘉的剑所伤,镯子无意间吸收了年月的血,浸染了里面神魂碎片。妖神月复生关键时候,青魂里所含年月之血气息爆发,加之年月历经三世,自小修习炼神诀,早已自我意识完善,使神魂不完整体误认为年月身上的才是主体,导致妖神月复生失败。
墙上金弓,虽是后人塑的形,可那种君临天下气势显露无疑。
“也许你说的对。”巽长老一扫哀意,“我金乌一族在此界,已经几十万年,虽慕旧日辉煌,然则日渐衰微,早不复昔日气象。如今还以神族后裔居之,自以为高人一等,实是笑话。如此下去,不用多久,这九天就不再存我金乌一族。适者生存,与时俱进,丫头你点醒梦中人了!明日大典后,我便传你三阳体术。如今你灵脉被封,妖府丹田不起作用,正好修习我族炼体之术。”
“三阳体术?与八荒体术相比如何?”说到功法,年月想起九转魂塔所得。
“八荒体术?”巽长老蓦然睁大眼睛。
“金乌至阳,八荒至蛮。阳之血脉,生火,谓之天乌极火。蛮之血肉,铸身,谓之八荒蛮体。八荒蛮体,便是八荒体术的最高境界吧?”年月飞快盘算着,仿佛没看到巽长老眼中的惊讶。
“昔年我族便是凭借天乌极火、八荒蛮体纵横第八天。如今八荒体术早已失传,三阳体术便是由部分八荒体术修编而成。”
“我有完整的八荒体术。”年月弯起唇角淡笑,浅浅酒窝盛着计较。
------
近4000大更,来点正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