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便淡了下来,我忙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见面,偶尔与他们中的某个人不咸不淡地谈一段时间,终于还是觉得无趣,分了另谈,后来看住单身宿舍的同事日渐稀少,最后只剩了我一个,便有些急,竟是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一个人的求婚。
父亲不知怎么辗转知道了我谈了恋爱的消息,千方百计地将我和男友骗回家吃饭,饭毕后父亲便提议去逛街,男友看着兴致勃勃地为继母拎包的父亲,忍不住笑出声来:做什么不好,偏偏来逛街,这样一家家地逛,这不累个半死?我听了没吱声,却想这个一向对我殷勤呵护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如此没有耐性?
一路上父亲的兴致好得出奇,我在他的耸进而。也忍不住,像往昔那样,不厌其烦地一件件试换。从穿衣镜里可以看见两个面目表情迥然不同的男人,一个提着大包小包在我和继母身边做着参谋,时不时地会送上一两句让人如沐春风的夸赞。另一个则走一家坐一家,边抽烟边送过一脸的烦燥和郁闷,逛了不过五六家,他终于叫住又要去换衣服的我,撒了一个并不圆满的谎,便一个人回家看电视去了。
父亲依然不急不燥地陪我们逛,而我,却是莫名其妙地,在男友走后,烦乱不安起来,我想这样一个终于下决心向我求婚的男人,会不会抛下我任我怎么求永远不再回来?那么,二十八岁的我,再去哪里寻一个人,陪我走以后寂寞的一程?心神不定,便也没有心思试衣服,甚至对着镜子,看见眼角细细的皱纹,突然地流出泪来,是父亲从背后递过纸巾来,说:孩子,没什么可以难过的,连街都陪你逛不完的人,哪能有耐心,陪你走一生?以后的路,崎岖也长得很,没有一颗沉稳细致的心,是难以中走下去的。心烦的时候,给爸爸打个电话,我陪你逛街,爸爸再老,也是有空陪你,有劲给你背包的……因为你在爸爸心里,永远有别人无法替代的位置……
泪眼模糊里,我看到对面衣镜里,两个幸福的女子,终于相视而笑。
纯银之爱。
她与他相遇的那个瞬间,觉得世界只剩了两个人,有雷在朗朗的晴空上炸响。她忘了自己的男友就在身边,他也忘了手里握着的,正是曾经说过海誓山盟的女友。那是一个朋友的宴会,隔着满桌精致繁盛的饭菜,悉心呵护的爱人,和周围嘻笑打闹的朋友,他用最炽烈的眼神,回应她唇角飞起的一抹温柔和娇羞。宴会结束的时候,她与他,都知道,两个人的爱情,开始了。
这场爱情,几乎震惊了所有与他们熟识的人。首先是彼此相爱的另一半,千方百计地挽救两个深陷其中的人。但一切却像是大片无边无沿的沼泽,愈用力,那疯狂爱着的两个人,陷得愈深;一直到最后,他们的爱人,终于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曾经答应携手到老的人,就这样丢下他们,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
彼此的朋友,皆过来相劝,说她的蛮横与霸道,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厌倦哄劝和应付;又说他哪有昔日做大学老师的男友前途光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司职员,指不定何时就被老板辞退了。他们当然不听,为此与阻拦他们的朋友差点都闹翻了,还一气之下在一次聚会上说,以后谁再来劝阻,就跟谁断绝往来。朋友们皆知趣,远远地走开去,任他们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为这电闪雷鸣般的爱情,将所有人忘记,疏离。
双方的父母,对这中途插入的一对,亦是坚决地反对。他的父母看她第一眼,便不喜欢,说她这样眼角上翘的女子,可以与他同甘,却不能与他共苦;又说他对她,也不过是一阵激情,一旦平息,她也只剩了一副美的躯壳,前任女友的朴质和良善,她没有,也学不来。她的父母,则当面讽刺他空有如簧的巧舌,哄得他们的女儿连最起码的判断力都不再有;又挖苦说他每月的薪水,怕是连为他们习惯了优越生活的宝贝女儿,买衣服都不够。这样来自亲人的嘲讽,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终彼此的父母,试图拿断绝关系来威胁他们分手,当然只是说说的,但他们却当了真,毅然搬出了家,住在了一起。
他们自信自己的爱情,是开在世间最纯美的那朵花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们分开;他们一直相信,只要彼此相爱,真爱的舟楫,就会乘风破浪,载他们开往那植满浪漫的岛屿。而外人的阻力,恰恰如那桨划开的波浪,越是以为大到无力支撑,越会飞快地载他们接近幸福的彼岸。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彼此搀扶着走过去,所有纷繁的世俗生活,都在这来势汹涌的爱情里,变得如空中的一粒灰尘,渺小卑微。他们租了一间小小的居室,关起门来,过两个人的生活。也确实如他们想象的,在无人打扰的世界里,一切都纯净简单,除了工作,便是爱情。彼此的朋友和家人,都暂时地隐去,成了这爱情淡远的背景。他们早起手牵着手去买早点,在小摊上头抵着头吃完了一碗莹润的豆腐脑,便擦擦彼此鼻尖的汗珠,去赶公交。周末的时候,两个人则骑一辆车子,到郊区开满蒲公英的山脚下吃一顿野餐。昔日那些朋友,很少再相互来往。彼此的父母,也因为无法原谅,而拒绝他们一切示好的言行。生活,于他们,简洁到只剩了爱情。
一年后,他们开始筹备婚礼,不想面对朋友和家人的尴尬,他们便采取了邮寄请帖的方式。每一个曾经对他们的结合,有过异议的人,他们都发出了邀请。寄完请帖的那天下午,他将早已买好的戒指,轻轻戴到她的手上。他说,这是一款99纯银的戒指,像他们的爱情,有最高的纯度。她看着那细细的一个圆环,没有复杂的纹路,但却是在瞬间,就将她的心,结实套住了。
预定好的酒席,最终只稀稀拉拉地来了一半。双方的父母,都没有来。他们在清冷的婚礼上,一个个地敬着酒,敬到最后,她的眼泪,终于蜂涌而出。她第一次明白,爱情,真的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或许看似无关的一个眼神,都会让这段苦心经营的爱情,瞬间起了裂痕。这场婚礼,来得寂寥,走得也是仓促。他牵着妆容已乱的她,在夜色里,走回家去,一阵风来,他的眼里,进了沙子,她用手绢帮他擦了片刻,他却自己拿过来,转过身去;再扭头的时候,她便看见他的眼睛,红了。
后来有一天,他在下班的路上,被车撞倒,她急急地赶到医院,又一路翻找着手机里的号码,试图寻找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终于找到后,却发现对方已经换了号码,她想通过其他一些人,来得到朋友的新号,却断断续续地,只收到“抱歉,不知”的短信。
那一刻,她一个人孤单地守在手术室的门口,心中溢满了几乎难以承受的无助和感伤。她想起在没有认识他之前,她曾是一个如此擅长交际的女子,不论有什么困难,只需一个电话,便会有朋友过来;而他,也有一群相知的好友,闲暇的时候,相约着去某个酒吧,过一个悠闲的午后。是这一场烈火焚身般的爱情,让他们彼此,将所有人忘记;是到今日,才恍然,原来爱情,是活在俗世里的一株植物,除了牵手,它还需要阳光、雨露、蜜蜂、彩蝶、甚至是清风,或者明月。唯有如此,这爱,才能长久,且酿出甜美的果实。
那枚戒指,在他住院的几日,不知为何,变了形状。她拿到银饰店去修,师傅便问她,为何非要买99的纯银戒指呢,难道你不知道,最纯的,质地也最软,最不实用,不仅无法镶嵌美丽的宝石,而且很容易就变形了;倒是纯度低一些的,经抛光后会呈现出极漂亮的金属光泽,能够做成很高档的首饰……
她低头听着,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