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样子，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不愿意说。
事缓则圆。要想知道，要想问出来，哪怕要想听林骏亲口说，都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方宁宁一大把年纪了，耐心好得很，就没有追问：“下午你要去看看他不？要是去的话，带六颗活血丹去吧。这个我这里多，而且不够了请母亲再弄一些也容易。他今天还用不上；过两天血痂硬朗了，总能用上的。”
林骏顿觉宽慰，不禁眉宇一松露出了笑意；不过他斟酌了片刻，却是摇头：“丹药太贵重了。小姐你一向心宽，加上有夫人在，近水楼台先得月见多了，大约觉得不是什么太大的宝贝；但放到外面，毕竟还是稀罕东西。我看看上回的礼单，看看他送的东西轻重如何，照样画葫芦。估计买些肉脯果干之类就差不多了。”
十六那天午宴，黄兴来恭贺过方宁宁。不过这不是黄兴与方宁宁之间的人情，是黄兴与林骏之间的。
“也罢。去大厨房买吧，就说我要用的。”方宁宁指指桌子，“现在先吃饭。”
林骏应了一声，打开食盒布菜。
方宁宁缓缓道：“下午去了母亲那儿之后，我还要去一下爷爷那儿，商量正事。你回来早了也无事，既然去看他，那便慢慢来就是。黄家你不熟，不妨叫上胡耀全领你一块儿去。黄家恐怕没心思招待你们，你们却可以两人在外面吃个饭，也是哥儿们的交情。”
林骏动作一顿，隐约猜到了几分，有期待也有不安，抬头看向方宁宁，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捧出最后一小罐汤来，放到桌上。
……
这日午后，林骏将方宁宁送到药园，才去看黄兴。
方宁宁到了柳如溪处，先问了问炼丹期间的饮食作息，见并没有忘寝废食、熬夜之类的事，这才满意；继而拿小黑球第二关第十个问题，“兔吃草，毛肉皮；草吃兔，福安康”，问柳如溪。
柳如溪一听就乐了，取了一本她自己抄录的摘记出来，翻找片刻，给方宁宁看：“这说的是藤草‘泽生’。泽生喜欢湿润阴凉的地方，能够猎捕虫子，以及小鸟青蛙等物；其中成了精的，甚至可以捕猎野鹿、野羊。泽生的果子清心宁神，泽生精的果子便是‘静心子’，可以生服，更是炼制‘静心丹’的主药。——这静心丹，想来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灵士冲关艰难，体内灵力容易岔脉。一旦岔脉，轻则调养，重则功废。有了静心丹，可以免除岔脉的危险。
方宁宁恍然大悟：“在山林之间见到‘草吃兔’的痕迹，便是找到了一株泽生精，就是找到了‘福安康’。”
柳如溪一笑：“正是如此。不仅对灵士而言是如此，对寻常百姓而言也是。——采得静心子卖掉，少说也是两三户农家一年的收入。”又看看方宁宁，“你是不是有事要与我说？”
方宁宁微奇：“这么明显？”
“不明显，可我是你娘，所以我瞧得出来。你小时候，跟我们坚持说要制绳时，眉眼间也是如此。——瞧上去明明是安安静静的样子，偏偏有一抹势不可挡的味道。”柳如溪长叹，“很像你爹年少时！只是他当年，要比你锋芒毕露得多了；便是到了前些年……也没你如此内敛。”
原来如此！
方宁宁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便没开口。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还是柳如溪打破了这无言：“是什么事？”
方宁宁端正神色，郑重道：“娘，我打算与阿骏订亲，招他为婿。”
……
“林骏是个好孩子。他喜欢你，我也瞧出几分来。”柳如溪呷了一口茶，“做娘的总是偏心自己孩子，有一件事，我得跟你问问清楚。——你自己，喜不喜欢他？”
方宁宁莞尔，干脆利落一点头。
柳如溪随之乐了，只是还有一份疑惑：“喜欢他做侍从、做玩伴，这是自然的；但这些与夫婿并不相同。你在男女上头，一直懵懂，是不是他与你说了些什么、表了白？你听了心里高兴，又不曾经历过，便当自己也喜欢他了。”
这问题真不好答！好在眼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
方宁宁促狭一笑：“娘，你当年与爹两情相悦，也是无师自通的，不是么？在那之前，你可有瞧上过谁？”
柳如溪笑了笑，犹豫着没回答。
方宁宁明白了——这是有过；当下，方宁宁也不真要柳如溪回答，坦然道：“以前，我喜欢看见他，喜欢差遣他去跑腿，喜欢逗他；现在么，我还喜欢亲他。”
柳如溪吃了一惊，恼火道：“他竟敢——”
方宁宁连忙强调：“是我亲了他，不是倒过来。”
柳如溪一怔，恼火消了，变成了意外：“你……？”
方宁宁失笑：“他很俊俏，不是么。所以我一旦心动，便忍不住了。娘，我们都是女人，你放下老爷夫人那些身份，放下长辈对晚辈的责任，只以女人看男人的眼光去看他——你说好不好？”
柳如溪略一思索，恍然，瞧着方宁宁笑了：“那自然是好的。他从小被你欺压惯了，性子宽和温厚，人又俊俏，一直待你十分体贴……你主意大有毅力，反正也不指望招的夫婿来给你争个扬眉吐气。那么——你决定了？”
方宁宁连连点头：“是，我决定了。至于扬眉吐气，那个还是自己挣来更开心、更充实一点。”
柳如溪又欣慰又好笑：“行了，我知道！你这话说了太多遍了。林骏是个好孩子，他喜欢你，你既然乐意，招了他为婿也挺好的。——能早一点看到你定下终身大事，我心甚慰！”
这种感受，方宁宁理解，因为她也经历过……还不止一次。
于是方宁宁索性便多说了一句：“我打算今年订婚，明年成婚。”
“好，好。早点定下来，早点了却一桩心事。”柳如溪听了更开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之意，“只是你爷爷那儿，我可没办法了，你自己想办法去摆平吧！——幸而林骏四年前觉醒了！不然你要纳他容易，要招他为婿，提都没法提。”
“世事无如果，时光不逆转。”方宁宁笑了，缓缓回答了十个字，起身告辞，“娘，那我这就过去爷爷那儿了。”
柳如溪顿时笑骂：“猴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