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宓故作受惊状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你才吓到我了,好吧?刚和你说话你不理,叫了你好几声,你也不答应,我还当你魂飞天外了呢?”
然后星宓的手又放在自己挨上一记的地方,满腹委屈地接着道:“我这是帮你回魂呢,你还打我,不识好人心。”
阿茹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但面上却又放不下来,辩白道:“我哪有魂飞天外?我只是一时被美景震慑住了而已,谁要你好心?”
“啧,啧,啧,”星宓摇头叹气:“果然吕洞宾不好当啊。”
“吕洞宾?”阿茹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等她反应过来时,星宓早已经忍着笑地跑远了——“哦,我明白了,你骂我是狗,星宓,你太坏了,欺负我汉语没你好,看我不把你捉住要你好看。”
“哈哈哈……”星宓笑出声,然后故意气她地接口道:“我已经很好看了,不需要郡主再要我‘好看’。”
“你……”阿茹娜接不上茬儿,急得直跺脚,却是无法,只能紧追星宓不放。
于是,在这美丽的天然画卷中,两个美丽的身影就这样无拘无束地一路散落着欢快的笑闹声。
惊动了天鹅引颈高歌,吓飞了野鸭扑扇着翅膀游得更远,却又时不时地偷瞧着她们,平静了太久的依湖而居的小动物们都充满好奇地默默地关注着她们,也许,在它们的眼中,两人可能会成为它们的新邻居吧。
当两人笑得累了,闹得乏了,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好久,都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沉浸于这一片祥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阿茹娜突然问星宓:“昨天和你五哥在一起的少年是谁啊?”
“哦,你是说靖月吗?”星宓道:“他是与我共过患难的好朋友,而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阿玛很喜欢他,所以想把他培养成朝廷栋梁。”
“靖月吗?”阿茹娜喃喃,“原来他叫靖月啊。”好像要将这个名字刻进心里似地念着。
“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靖月?”星宓问。
“没什么,昨天你堕马的时候,见他很紧张你,所以随口问问。”阿茹娜如是说,然后又闪着明媚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问:“你说靖月救过你和你患难与共过,是怎么回事啊?”
于是,星宓就和阿茹娜说起了她与靖月的初识,还有小铁子从孤岛上带回靖月,以及靖月从海盗手中救下她的经过。
在星宓说着这些的时候,阿茹娜听得是异常地认真,这令星宓倒是颇感意外的,想着,阿茹娜可能也是为她的奇遇吸引住了吧。
后来才知道——“原来靖月的功夫这么好啊?可以只身跳上海盗船,赤手空拳地从众海盗手里救下你,怪不得昨天他将那个姓袁的提起来摔出好远的时候看起来丝毫不费力气,听说那可是最近皇上最倚重的武将呐。”阿茹娜的眼神有些迷离,近似自言自语地道:“靖月人长得好,功夫又那么好,比那些个只知用蛮力的莽汉不知要强上多少倍……”找郡马一定要找这样的,后面这句没有说出口,即使阿茹娜不像大多数女孩子那样害羞,但也知有些话还是矜持一些的好。
不过星宓倒没有留意她说了些什么,因为当阿茹娜提起袁佑愉被靖月给摔出好远的时候她就愣住了,靖月为什么要摔袁佑愉?昨天袁佑愉救了她哎,就算靖月看人家再不顺眼,也不能对人家动粗吧?
咦?
星宓从思绪中回神时看到远处有一人一骑正向这边奔来,距离近些时认出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袁佑愉。
星宓对他招手,于是袁佑愉加快了速度策马而来。
跃下马背的袁佑愉躬身向阿茹娜和星宓请安,星宓摆手,要他无需多礼。
“星宓……格格,你怎么会在这里?昨天在这儿附近遇的险,不怕吗?”袁佑愉诧异地问。
“那点儿小惊吓怎么可能阻止我来这么美丽的地方呢?”星宓笑,转身指给袁佑愉看,不远处有几个侍卫正手拿探蛇棍,小心翻弄着草丛仔细地检查着。
“我们是有备而来的,那几个侍卫都是捕蛇的好手。”
袁佑愉点头,放下心来。
“昨天多亏你搭救,若不是你,我今天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子站在你的面前,谢谢你。”星宓再道,其实今天早饭后她就想找袁佑愉当面道谢的,后来听说他已经陪同皇上去狩猎区了,便只得作罢了。
袁佑愉笑,“只要格格没事就好。”
“你昨天受伤了吗?”星宓再问,想起当时的情况,袁佑愉为了救她,可能会伤到,虽然已经问过靖月了,但现在想起靖月对袁佑愉的态度,还是对靖月那句“他没事”的回答有些怀疑的。
“格格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自然是没有受伤了。”其实昨天救星宓和被靖月摔的伤真的很痛,全身几乎像是要散了架一般,令他整宿都没睡着觉,以至今天陪皇上打猎时都一直不在状态,虽然自己极力装作身体如常,但仍是让皇上看了出来,并命他不必再伴驾,好好休养几日。
“那我就放心了。”星宓展眉,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的笑容令袁佑愉心中一暖,眼中隐约有一丝幸福的神采。
而终于宽心的星宓这时才有心思打量现在今非昔比的袁佑愉,一身上好的锦衣骑装包裹着他魁梧的身材,显得格外挺拔,原就端正的五官,摆脱了做海盗时的不修边幅和邪气,举手投足更是谦和有度,完全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如果不是星宓知道他的老底,已很难看出他是出身草莽了。
没想到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袁佑愉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星宓很是为他高兴。
“听说皇上很重用你,恭喜恭喜。”星宓道。
“是格格给了我机会,还有九王爷的抬爱,才有袁某的今天。”袁佑愉拱手道谢。
没想到却惹来星宓的一声轻叹,“你这样子我还真不习惯。”
“哦?”袁佑愉不懂。
“还记得你当初绑架我时多嚣张啊?简直就是天老大,你老二的样子,可是现在你对我如此拘谨客气,真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有个双胞兄弟。”
“哎?”
“那个绑架我的海盗头子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其实是两个人,只不过是长的一模一样而已。”星宓说得煞有其事,并做出一副上下打量状,像是在试图找出他与那个所谓的双胞兄弟的不同点似的。
袁佑愉被星宓的表情与言语逗笑,不经意地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有趣,可让我拿你如何是好?”可是刚说完又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收敛了笑容,拱手道:“下官一时失言,请格格降罪。”
“唉,”星宓挫败地道:“刚想说你终于恢复正常了,却又打回了原形,是我拿你没办法才对。明告诉你吧,虽然我也不喜欢‘丫头’一词,但是我还是希望在人后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的相处,你能答应我吗?”
袁佑愉抬眼看住星宓,看着她的如水明眸,从刚刚到现在,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细细看她,这就是几个月来时时令他牵挂的女孩儿啊。
可是,他们明明距离这么近,却又感觉是那样遥远……
本来以为,不惜背弃海盗同盟的誓言,带领朝廷大军攻下数个海盗巢穴,只要建立功勋,得到皇上的赏识,渐渐地拥有了如今的地位与身份,就有了争取星宓的可能……
却没想到,星宓早已内定给了那个叫做懿祯的贝勒,即使没有懿祯,星宓的身边还有个靖月,与靖月的两次交锋的经历都让他输得很惨,令他不得不忌惮。而这两个人,一个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另一个则是武功诡异非常,哪一个都是他无法比的,所以他只能逼迫自己,将对星宓的渴望强压进心中……
“你怎么独自一个人到这里来了?”星宓问,她现在正和袁佑愉席地坐在草地上,而阿茹娜则被侍卫的喊声吸引了去,他们在草丛中发现了一窝儿野鸭蛋。
袁佑愉叹了一口气,看向眼前的美景,道:“算是故地重游吧。”
“哦?怎么说?你以前来过这里?”星宓的兴趣被挑起。
“其实我算是半个蒙古人,十二岁以前我和爹娘,还有姐姐住在这儿附近……”袁佑愉的眼神染上几许落寞,却又有着儿时快乐的回忆在交织。
星宓有些意外,她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并没有亲人的。
“我爹是蒙古人,我娘是汉人,后来爹得病去世了,娘便带上我们姐弟俩回到遥堡镇去投奔亲戚,在亲戚的帮助下,娘开了个小店,姐姐便在店里帮忙,生活虽不富裕,却很开心,而我也上了私塾读书……”
“可是后来,姐姐被地方上一个恶霸看上了,执意要娶回家做小妾,姐姐不从,他就领着人三番四次地到店里来闹,使得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不说,娘也急得一病不起,我和姐姐报了官,希望身为父母官的县老爷能够主持公道,将恶霸赶走,但是……”
“哼,那恶霸又是银子又是威胁地,还说什么朝里某个大官是他的亲娘舅,连县老爷都怕了他,反而转过头来劝我姐姐委身嫁那恶霸,姐姐性子刚烈,听得连父母官都这么说,气极之下,一头撞了柱子,血溅府衙大堂……”
“我亲眼见到姐姐惨死,便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县太爷,死死抓住他连踢带咬,所有能用上的可以为姐姐报仇的方法都用上了,但还是让衙役给架住了,不过我咬下了那县太爷脸上的一层皮,结果他当然不干了,当场把我给关进了大牢……”
“娘听到消息,在亲戚的搀扶下从病榻上爬起来到衙门要人,而当她看到姐姐的尸体时,一口气没上来,人就那么走了。”
袁佑愉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湿意,可是他强忍着没有让它泛滥,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在牢里我听来探监的亲戚说,娘也死了,便觉得万念俱灰,开始不吃不喝。那时与我一个牢房里的有一位大叔,长得人高马大,见我一心想死,便劝我说,你这样做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而已,如果你到了阴曹地府,*和你姐姐若问你,你可曾帮我们报仇?如果你说仇还没报,我就自杀了来找你们了。你觉得这话,你说得出口么?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住了,心说,是啊,我还没有报仇,怎么可以死呢?”
“可是我如今身陷牢狱之灾,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又何谈报仇之说呢?那大叔却笑了,说你只要跟着我,保你大仇得报。当时我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结果当晚竟有一帮人乔装了来劫狱,将大叔和我都救走了,直到那时我才??道,原来那大叔是个海盗头子……”
“大叔问我要不要跟他走,我说要,然后我就和他们一起出了海,做了一名海盗,那时我十四岁。后来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回来亲手杀了那个恶霸和县太爷,为娘和姐姐报了仇,然后我怕连累亲戚,便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隐名埋姓,远走高飞了。”
星宓静静地听着这个悲伤的故事,出身的优越令她常常觉得世界总是充满着鸟语花香的,从没有体会过身为普通老百姓的无奈和悲哀,而直到此刻,她也才更深地知道了袁佑愉为什么那么讨厌当官儿的人的原因,那么,他现在也是个官儿了,他做得开心么?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面前这个心中有着累累伤痕的男人,所以,她只能伸出小手去拍拍他的手背。
袁佑愉看着星宓,星宓眸子里的黯然神伤令他动容,她在为他心疼吗?不,他不可以再沉迷了,否则他一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