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笑而过!那是她最纯净的年纪,虽然经历了很多世态冷暖,可她始终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她努力地生活,总有一天爸爸妈妈会回来的,那时她要存够钱。买一栋小小的房子,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一辈子。
可是,任志卿出现了,他执意地拨开人海茫茫寻找她,他的到来就像狂风巨浪一样把她卷到了无底的深渊,在这波巨浪中她一直挣扎,用尽力气要逃脱,好几次她都几乎成功。可他把她抓了回来。看着她哭,他却在笑。他扔了个文件过来给她,竟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那里面随便一张纸都能让你父母的无期变死刑!当然了,你也可以这样想,那与你无关,只是别人的事罢了。”
就是因为这个文件,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再也没想过逃,她太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为了什么入狱的,因此她也知道只要自己敢离开他一步,那后果绝对是她无法承受的。任志卿不是别人,他的血是生冷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苏湘知道即使不是赵如风,任志卿也会想尽办法把她弄到手,他布的网事多么地密,而她早就是他网里的鱼了,不管用了多少力气都不能逃出去,赵如风只是帮他提早收了网而已。
她漫无目的地在夜色下游荡了很久,终于不再流泪了,脑袋里面空空如也,就连任志卿的面目都没有了。她在广场的石椅上坐了很久,看陌生的人一个个从自己眼前经过。赵如风喜欢骑着脚踏车带她来这里看夜色,他说热热闹闹的,跟着别人开心,即使不知道什么理由,心里也是觉得喜悦的,后来她也渐渐地喜欢这里了,喜欢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可以挤掉她内心那些不愿记起却挥之不去的事情。
后来她又去了公园,已经十点,公园里只剩一个母亲陪着自己的孩子在玩溜滑梯。孩子一遍又一遍地要求着自己的母亲要把自己抱上去,母亲总是不厌其烦,虽然,她因为着急,只穿了一件单衣出来,虽然她的脚上还穿着拖鞋,虽然冷风让她有点瑟瑟发抖,可是她是一个母亲,这是可以让她为之付出一切依旧觉得无比光荣的理由。
苏湘坐在离得远远地秋千上看着那对母子,心里竟然觉得清朗,就像一池从没被搅过的春水,明净而安宁。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久久不想去理,可是那打电话的人竟然锲而不舍,在她眼前的这池春水里投下了石子,泛起了一痕一痕的波纹。她拿起一看,不是任志卿,本来也不开能是任志卿。她接了起来:
“苏小姐,这么冷的天,您在哪呀?”
“我在公园里,就要回去了。”
“那你等着,我让老王去接。”
苏湘不知道自己在公园里坐了多久,她一直在看着那对母子,可那对母子什么时候走了,她竟然也不知道。只是天上下起了急雨,不过几分钟就淋了她一身。;老王不知道转了几个公园才找到她,看她在雨棚下躲着雨,赶紧撑了伞跑过来。
苏湘一脸的雨水,衣服湿透了,冷风刮过来,她发起了抖。进了车里,老王赶紧开了暖气,可却没让她暖过来,全身像被铁块包着一样的冰冷。
跟任志卿久了,老王也一样少话,他默默地开着车,只问了一句:
“苏小姐,要不先去百货公司把这身湿衣服换了?”
她觉得过意不去,这么冷的天还让老王东奔西跑地找她,于是歉意地对他说:
“不用了,我回家换就可以,还麻烦您跑这一趟。”
车里安静了很久,老王才又开口说:
“苏小姐,你别跟任先生怄气,他心里有事搁着才这样的。”
苏湘苦涩一笑,低低地说:
“我哪能和他怄气,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一开门进去,管家就迎了上来,拿了干毛巾帮她檫头发,又张罗着帮她煮姜茶,她心里一时觉得温暖。可那股暖流还没走遍身上的经脉,就被任志卿给掐断了:
“不是要去死吗?怎么还回来?”
苏湘循声抬头,任志卿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拐角处看着一身湿淋淋的她,眉眼还是一如既往地寡淡,说的话像蛇蝎一样毒辣,管家和老王看他下来都退了下去。苏湘却觉得累极了,连跟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耷拉着头往楼上走去,走过任志卿身边时,他身上清淡的沐浴水香气让她迷迷糊糊地更加觉得昏昏欲睡。可任志卿却不让她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挪,轻而易举就挡住了她的去路。苏湘知道他今天晚上是没完没了了,于是静下心来问他:
“任志卿,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也不想,脸上飘着远远的笑意:
“我不想让你好过。”
这么一个任性的答案,本该让人火冒三丈,继而暴跳如雷。可苏湘却没有,她反倒觉得任志卿可怜兮兮,就想像下雨天被人丢在了街边的小猫,弓了背,暴躁地想要咬任何一个路过的人。于是她心里那一片被任志卿烧成荒原的草地竟然淌过一丝软绵绵的水,她想起了在公园里看到的那个大冷的天还缠着妈妈玩溜滑梯的小孩。
手不知觉地抚在任志卿的脸颊边,他的皮肤就像孩子一样软绵绵的,那样的暖气透过她的手心一下就到了她的心里。
任志卿几乎是无比厌恶地扫掉苏湘的手,还恶狠狠地威胁她:
“谁让你碰我的?你长胆子了,不怕……”
后面的话,任志卿没说完,苏湘吻了他,苏湘不会与人亲吻,跟赵如风也只是牵牵小手,跟任志卿,每次都是从撕咬开始,她从来也没有回应过他的吻。所以她不会亲吻,只是轻轻地碰到了任志卿的唇。
任志卿的眼睛瞪得很大地看着苏湘,岿然不公地站在那里让她为所欲为,他显然是不习惯的,全身都局促不安了起来,苏湘的手还抓在他睡袍的领口上,她比他矮,又站在下边,即使是踮起脚尖也不能碰到他,于是她紧紧地扯着她的衣服来支撑,直把他的睡袍扯得从肩上滑落了下来,他觉得狼狈,可她却乐此不疲,于是他作势要打她,以此来掩饰自己此时的尴尬和内心的翻腾,可他只是举着手却没打下去。
苏湘的嘴贴着任志卿的唇久久地才放开,看着脸色都扭曲了的江北,她的脸上泛起了娇笑:
“你刚才喝牛奶了,好香!”
话一说完,苏湘软软地朝后倒了下去,任志卿伸手去接住了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身上灼人的热度肆虐地从湿透了的衣服里冲出来又钻入他身上薄薄的汗衫,烫在他的皮肤上。
苏湘发了一夜的烧,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时看到管家守在她的床边。一时恍惚是妈妈,记忆里她的妈妈也时常像这样守了她一夜。
小的时候,她有‘百日咳’,只要一入秋,她就咳了起来,越咳越重,咳到最后变成了哮喘,连气都喘不上来,觉得胸口压了一堆石子,填得密密实实的,连一个缝也没留,只要躺着就连一丝气都进不了,脸憋得紫青紫青的。因为难受,她晚上都睡不着,大半夜坐在床上哭。已是深秋,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本该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做梦,可是她却一直哭,胸口进不了气,连哭的声音都是拖得长而细,小时候不懂,总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因为害怕,所以一直哭。
只要一到这个时候,妈妈也整夜整夜地没有睡,不停地用手帮她顺着胸口,把家里的被褥垫得很高很高让她靠着,然后把她抱在怀里,一直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那些话软绵绵的,像春天吹的风一样,把她心里那些不安和恐惧都渐渐吹熄掉了,胸口堆着的那些石子也好像被妈妈软绵绵的话吹出了一个,空气可以从那个跑进去。她也累极了,妈妈还在说着话,只是越来越远了,她沉沉地睡着了,有妈妈在的时候,她才能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妈妈还在。管家的背和妈妈的很像,让她想起了很久没见的妈妈。
管家见苏湘呆呆地看着自己也愣住了,问她:
“苏小姐,还不舒服吗?我让李医生再来一趟!”
说着就赶紧起身要去打电话,苏湘却拉着她,脸色有点苍白,摇着头说:
“不用,我好多了。”
管家这才放下心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说:
“还好退烧了,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跟任先生交代。”
苏湘这才想起任志卿,昨晚发生什么事她根本一点也不记得了。眼睛扫过整间房也没见到任志卿的影子,于是问管家:
“他走了是吗?”
“中午的飞机,刚才老王才送他去机场。昨晚在这房里坐了一夜,也没吃饭。今天看那样子是累坏了。”
苏湘听得心不在焉,随口说出:
“你们以后给他做宵夜的时候可以做点北京菜,他吃不惯南方的东西。”
“咦!任先生从不吃宵夜啊,他胃病挺严重的,夜里要空腹才能入睡。”
这句话管家也是随口说的,可是不轻不重的刚好打在苏湘的心上。她想起任志卿那天晚上做了菜自己却没吃两口,想起那天的夜里他总是翻来覆去很久都没睡着,后来索性起了床,借着床头灯那一点微微的光,苏湘看他步子踉跄,身体也缩着,于是问他怎么了,他却没有回头,只是说没什么。
想到这些她的心里泛起了酸水,一时竟然觉得对不起他,而她真的对任志卿一无所知,连他胃病很严重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