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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悦心的话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地刚好打中她的心,这一下内伤还挺严重的,‘小三’两个字更让她无法承受,于是脸色暗淡了下去,对悦心说:

“他理都不理我,我能和他怎么样!”

“打电话给他了没有?”

“打了,但是他不接。”

“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苏湘摇头,悦心怒不可竭:

“这人!你跟他有仇是不是,他摆明了要整死你的。”

其实,连苏湘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任志卿有仇了,而且还不是小仇。这时,她第一次埋怨起了自己的健忘症,因为这让她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任志卿并且得罪了他。

跟悦心的谈话也不了了之,悦心问她要不要直接去香港找任志卿,说清楚了一了白了。她说不要,等他再回来会说清楚,或者他干脆再也不回来了更好。悦心听她这样说生了好大一场气,说她这种人就活该被任志卿欺负死。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可她是万万没有勇气去香港找他的,苏湘想,他大概一点也不想见到她吧。

她骗了悦心,她一直都知道任志卿的婚礼在后天,电视里和网上每天都炒得比火还要热,除非她搬到深山里去隐居,不然总是会知道的。

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才打电话给他,她想着自己先跟他道喜,再好好和他谈谈离开的事。可是他不接,不管她打多少通都不接,直打得心灰意冷,最后也放弃了。

苏湘回家的时候,刚好碰到老王开着车从外面回来,火急火燎地下车,脸色竟然异常难看。苏湘心里燃起了希望,于是追上去问老王:

“任先生回来了是吗?”

老王很急,定下来一看是苏湘,才说:

“是苏小姐啊!没有,任先生在香港,我回来帮他拿点东西。”

说完也顾不上别的了,大着步子就朝楼上任志卿的房间,管家追上去,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下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文件袋,立刻就开车走了。

苏湘站在门外,突然觉得这个屋子恐怖地让她一步也不敢踏进去,里面塞满了秘密,这样的秘密,那样的秘密。这里面住着的人都知道,却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也没人愿意让她知道。她就像一只被人困在瓮里的鳖,在临死前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抓住了,无处可逃的惊慌让她连一步也不敢往里面挪。

管家见她站在外面不进来,走过去叫她,却还是不动,于是轻轻拉她:

“苏小姐,外面还下着雨呢!”

她却不进去,不管管家怎么劝,她都不进去,心里的惧怕让她任性地发起了脾气:

“你们谁的话我都不听!你们和任志卿是一伙的,他都快把我逼死了,我要走。”

她不进来,管家也不大敢拉她,一松手,苏湘就跑了出去。管家立刻就追了上去,也顾不上别的,用尽了力气才抓住她。

雨水和眼泪落满了苏湘的一脸,她总是想走,那一刻,她真的崩溃了,心里的防备以及故作坚强在雨里全线崩塌,她说:

“你不知道,我真的受不了任志卿了!我,想要他让我走!”

“好,好!我这就去打电话给任先生,等他回来再说好不好?”

苏湘听管家这样说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管家还是抓着她:

“苏小姐,任先生病了,从庐山下来就被李医生接去了香港,一直在住院!”

管家就在耳边的话,苏湘听来却觉得很远,恍惚而且模糊。

晚上的时候,管家真的往香港打了电话,总是没人接。苏湘等得睡睡醒醒,直到夜里,管家才走进她的房里,叫醒熟睡的她,轻声对她说:

“苏小姐,任先生让您听电话。”

苏湘没有马上接过电话,看了一眼窗外。还在下雨,夜像海一样深,墙上的钟已经报过了凌晨一点的时。

她一直都很期盼任志卿可以接她的电话,可是当期盼变成现实的时候,她又觉得颓然而无趣,好像哭过以后,一切都没有那么令人难过以及害怕了。

管家再叫了她一声,她才接过来,放在耳边,听到话筒那边传来很微匀的呼吸声,她鼻子一酸,叫他:

“志卿!”

任志卿应了她一声,声音很低很轻。苏湘又觉得伤心,问他:

“管家说你生病了!很严重吗?”

“不严重,小毛病!”

于是她拿着电话没再说话,过了很久,任志卿才开口:

“不要再闹了,我回去再说好不好?”

“好!”

苏湘基本上是没出息的那种人,她很听任志卿的话,任志卿让她等,她就再也不哭不闹了,而任志卿久久都没有回来,也不打电话回来,她想他大概是新婚燕尔。苏湘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比新婚更让人喜悦的了,于是她没再拿离开的事去叨扰任志卿。

任志卿的婚礼全程保密,不管是哪家媒体都没有拍到。苏湘倒是从没完没了地新闻轰炸中大约知道那个莫家的背景,新闻中一直用到的一个词是‘豪门’,她不知道‘豪门’是什么概念,于是就自己想像,她想‘豪门’大概就是高贵和气质吧。因为任志卿的妻子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虽然没拍到婚礼的过程,可是婚照倒时铺天盖地的流了很多出来,看到那些美得接近梦幻的婚照时,苏湘再次被现代的化妆技术给震撼到,如果不是化妆技术,任志卿怎么可能还是这么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呢!怎么可能一点也看不出生了一场大病?除非是管家和老王骗她的。

任志卿的妻子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典型的大家闺秀那种,只是看着照片就觉得气质翩然,温柔、从容而淡定,典雅而金贵……反正一切好的词汇,苏湘觉得都可以用在任太太身上。就连同为女人的她看着也会喜欢,更何况是男人。

看着那些照片中,这位任太太或巧笑倩兮地看着任志卿,或和任志卿深情相望,简直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苏湘心里高兴得很,这下,她心里更加笃定任志卿一定会二话不说地答应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想着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反而有点舍不得一直都很照顾自己的管家和老王。于是,那天晚上特意没加班,第一次拿着任志卿给她的卡去乱七八糟爆刷了很多东西回来,她想着在还给他之前应该好好地用一回。

把那一堆东西拖进门的时候,管家被吓得不轻,忙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问她:

“苏小姐,你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苏湘兴致勃勃地把一个个袋子往管家手里塞,脸上都是堆着笑:

“这是给你的。”

又把剩下的袋子一个个放好,喃喃地说:

“这是给王伯的。”

管家被她弄得一头雾水,放下手上得那些东西,问她:

“苏小姐,你给我们这些做什么?我们都用不到啊!”

“不是我给的,任志卿给的!用不到就送人吧。”

管家还是没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只能胡乱地应了一声。刚想转身去做事,苏湘却突然叫住她,小心翼翼地问:

“孙管家,你知道任志卿在庐山有一栋别墅吗?”

管家极力地想了很久,最后才说:

“哦,好像是有,在庐山柏林路。”

“那你知道,那栋别墅的来历吗?”

“任先生很少说过自己的事,只知道,那是任先生的母亲留下来的别墅。”

她本来以为管家会知道一点任志卿的秘密,没想到连管家也不知道,于是觉得有点失望,在管家走后,苏湘久久地待在大厅里,怎么也想不通悦心说的那个问题,她到底哪里得罪过任志卿。

想着想着,最后竟然想起任志卿书房里那些小小的插屏,也没多想,立刻就跑到楼上推开任志卿的房门,站在那些小东西面前看了许久。

苏湘这才发现都是些异常精致的工艺品,支撑着屏风的架台不知道都是用什么木做的,在银亮的月光下,一座座发着柔和圆润的光泽,借着月光,她隐约可以看清架台上都雕刻着花鸟鱼虫或是山水,那样巧夺天工,那样栩栩如生,从那些雕刻中竟然可以感受到作者非常深厚的‘道家修养’;而架台上的小屏风都是用玉石做的,或刻或画,主题都是些赏心悦目的才子佳人图。苏湘一幅幅看过去,有《千秋绝****》、《大梅诗意图》、《春归倦读图》……看得出作者的古典造诣非常深厚。其中一座屏风上刻的图叫《举案齐眉》,画中竹林小楼中,一对寻常的农家夫妻正在劳作,男主人在舂米,女主人给自己的丈夫端上了一杯水,看着叫人感动以及向往。中国的文字很奇妙,总是能把一种感觉三三两两的话就勾画出来,等这一种感觉过了却并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这几个字的意思。举案齐眉,多么好的一个词,多么简单的一幅画,要说出哪里好却觉得不能,只是觉得好。

苏湘特别对这座插屏喜欢地紧,于是走近了看,才发现玉屏风的边上刻着一首小诗,读了很久,才读出是《诗经》里的《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座插屏是新婚之初的作品,那时还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新婚燕尔。

屏风的右下角刻着作者的名字,小小的字,很难看清,她踮起脚尖,凑得很近看,是‘云涛’两字。

这两个字让苏湘当场僵立住,一股冷气从脚底一直往上窜,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全部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这两个字,她知道。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父母争吵的那段日子,很冗长,很烦杂,一切都好像以一种无法躲避的速度向前冲,父母无休止的争吵,而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的心在父母的争吵声中被悬挂起来,下面一片渺茫无望。

每次她躲在房间里,都听到他们的争吵总是和这两个字有关,因为父亲最常说的一句就是:

“你这样,你要云涛怎么办?”

母亲是一个风情万种并且冶艳的女人,即使脂粉不施,那种像火一样的冶艳都会从骨子里冲出来,以至于她的性子也像她的外表一样,父亲温吞,母亲却易怒,急躁。在苏湘的记忆里,她觉得父亲从来都没有爱过母亲,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会走在一起。

每次只要父亲提到‘云涛‘这两个字,母亲就异常激动,扯着嗓门说:

“她要怎么样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你不是本事着吗?你管她就好了。”

然后围绕这两字的无休止的争吵就开始了,直吵得让人心力交瘁。所以那时的她异常痛恨这两个字,她认为这要没有这个叫‘云涛’的女人,她的父母不会吵架;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她的家庭不会分崩离析。

所以她一直在心底痛恨着这两个字,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任志卿的房间看到这两个字,不知道任志卿和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她不敢去想这其中的事情,一直安慰自己,不过是巧合罢了。

可是,终究被心底的那阵冷意打得体无完肤,她觉得自己就要无法支撑,冷汗一直从头顶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苏湘转身想要逃走,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房间的灯没有开,那个人站在那里,走廊的光线跑了一点进来,把他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

看到那个人时,她的恐惧在心里无限地扩张,攻城略地。

苏湘外后退去,那个人却走近,她退一步,他走一步,直到她退无可退,那个人也不再逼近她,轻轻拉了桌上的灯,苏湘心底的灰暗,随着那道橘黄的弱光而变得无处可藏。而那个人,把灯拉亮了又关熄,熄了又亮,一直这样反复,却没说一句话。

苏湘怕极了,她抖着声音叫他:

“志卿!你回来了!”

任志卿没回答,她一直紧着身后的窗帘,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对他说:

“对了,还没恭喜你!任太太长得真美!”

任志卿冷笑,这样的笑让苏湘最是觉得害怕: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是很美,可你也别想我放你走。”

任志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痛不痒,可也把苏湘心底的希望在一瞬间全部捻息了,于是心里的噬人的黑暗,让她对着任志卿大喊大叫:

“你明明答应我了,你说了,说了,回来就让我走的!你说的!”

任志卿拉亮了灯,然后走到她的身边。苏湘这才看清他的脸,风尘了许多,消瘦了许多,不像婚照上的样子,更不像新婚的样子。

他逼近苏湘,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冰,一根根尖得像刺:

“那我现在再说一遍,我不放你走!”

苏湘哭了,眼泪几乎是立刻就夺眶而出:

“为什么?”

任志卿指着身后她刚刚看着的插屏,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因为你欠我的。”

于是绝望、无措、伤心,痛恨以及委屈,所有不好的情绪都涌上了她的脑门,让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折磨光了,软趴趴地一直要往地上掉。任志卿却不让,他双手一览,苏湘就掉进了她的怀里,他吻得很疯狂,即使她没有任何反应。他动手扯着她身上的衣服,她没有反抗,觉得恶心而且无望,她只是想着,自己真是完了。

即使是春天的夜里,可露水却很重,露水最是冰凉,是深入骨髓的凉,她的背就抵在雕了花地窗框上,露水就像任志卿一样疯狂的啃食着她的皮肤,她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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