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玹夜看了一眼变了颜色随时都可能下雪的天,嘴角上扬,勾起了一个冷酷的弧度,白皙手指在指腹移动,视线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白狼坐到他脚下,上肢落在椅子上,头靠着他的身体,显得有些滑稽,却让有些冰凉的身体感到温暖。手掌从戒指上移开放到那颗白白的大头上,白狼蹭了蹭,靠得更近了些,金色竖瞳中闪动着人性化的光芒,讨好的继续蹭着那只微凉的手掌。天央见状站了起来,伸出手似乎想要将他抱进去。君玹夜像是看出来他的意图,挥了挥手。
少年望着完全不将外面危机放在心上的人,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又像是有什么禁锢着一般,他视线朝另外一边宏伟庄严的建筑落去,终究没能看出什么东西来。两座宫殿虽然最近,却也有一段路程,他听不见也很正常。那围在这座殿门上的人几乎随时都在变化,他们像是对眼前的男子有诸多的情绪,愤怒的、不甘的、疑惑的、不安的、同情的,几乎都能够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自己的情绪收住。从一开始便对眼前之人完全不低的存在感感到好奇,这个男子就算只是一个弱者,看起来病得不轻,但是他一出来,便让所有人的情绪都跟着他走,简直就是奇怪之极。
从最初的惊慌到如今的安静,似乎看到这个人那一刻开始,他乱动的心跳起起伏伏之后便平稳下来,只看到他的笑,他轻声细语款款而来的言语,便完全让他的情绪也安定下来。这个人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金圣谷谷主,而他一个小小少年,也是焰魔教的少主。
少主这个词分量有多重在这个焰魔教十年时间中根本看不出来,他一直在修炼,一直跟着师父学医,比起那些所谓的刀光剑影,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师父的影响才会觉得其实学医也不错。母亲说他应该站出来,有一个少主的样子,做一个孝顺的儿子。可是他迄今为止从一抹居出来所见到的人根本就没有那位父亲,却是先看到了为父亲治病的人。
君玹夜五官俊美,俊美这个词几乎无法形容他这种英俊,不像是刚毅男人的棱角分明,明明看起来十分柔和唯美,却又无法感觉到那种柔美,幽蓝色眼眸衬托下的脸庞像是精美的瓷器一般想让人去触碰,他无法形容那种心情,就像是一个想让人藏起来的宝贝,这种心情在他看来却是一种冥冥中的占有欲。
他觉得眼前的人比他所有的珍宝都要闪耀,明珠也不过如此,而他,竟然有想要占有的冲动。他看着那张脸,却又觉得完全记不住他的脸,看得多了,便成了模糊的样子,记不住,也再看不清。那种陡然飞离的感觉让他猛然伸手,他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而后一双金色竖瞳冰冷冷的看着他。
“啊……”慌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他看向安静坐在那里的人,白狼直勾勾的望着他,那白瓷般修长的手指正抚摸在白狼完全趴在他腿上的头,他听到一声轻笑,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也许有那么一刻,一个人,一个笑,便足够让你坚定一个信念。那双幽深不明的眸子因为笑意露出一丝温柔,如同浪花前的屏障,顿时让人心安,他愣愣的看着他,光晕中白皙透明的颜色,看不清的面容,然而那个笑,却像是划开了黑暗的光,比之他身后的青天更加让人留恋向往。
他依旧想要伸手,伸出的手便像是被什么拉住了,他低头,便看见了白皙的手指,那只手精瘦脆弱,可是力道却让人心安,他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掌,包裹住那股冰凉,轻声道:“为什么这么冷呢?”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想要问一个究竟,他看着面前笑意都要溢出来的人,脸一红,本来想要将手甩出去,却又担心会伤到他,最终堪堪的停在了半空,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好了放开吧,我的手可是酸了。”十三岁的少年并不太高,但是对坐着的人来说却不一样,手臂伸直往上,对别人来说并不算什么,然而君玹夜本来身体不适,加上劳累,便有些吃不消了。墨晴迁一愣,将他的手放了回来。对上白狼眸子的时候有些不舒服,却也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才炫耀似的放开君玹夜的手掌,临离开时还摸了一把,让白狼有种要冲过去的冲动。
君玹夜笑了一声摸在白狼身上,淡淡道:“你父亲在中殿,他们都去了,你为什么不去?”问话温和简介,也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气势,与他刚才看到的人完全两样,他盯着面前的人看了看,确定了这个时候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情绪之后才冷冷笑了一声:“父亲这个词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与你相比都比不上。”
“嗯?”眼神有些迷蒙,站在身旁的人为他拢了拢薄毯,伸手便将人抱了起来。君玹夜似乎还有些不满,但是身体的抗议已经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了。他晃了晃手放在天央胸口,脆弱而乖巧,根本不像是一个上位者。
一切都像是错觉,然而一切却又不是错觉。墨晴迁跟了上去,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毫不在意白狼的威胁,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也不管君玹夜是不是听到,说道:“他是我父亲,但是我从来没有拉过他的手,他也从来没有像你这般温柔。”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了一阵冷光,抬头,便看见抱着君玹夜的男子冷冷注视着他。他后退了一步,却是撞上了随后跟上来的白狼。
前后交集,他心脏一抽,颤颤的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想到君玹夜,他目光看向了他的方向,然而终究被阻挡了视线。天央盯了他一瞬便转身进了房间,而白狼似乎对眼前这个小子的变化并不放在眼内,迈着高贵的步伐走了进去,留下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上去。小小少年眼神变了变,最终变得坚定。他没有猜错的话,君玹夜应该是有心疾,而他不会对他发火,那是肯定的。所以犹豫了一瞬之后,他便跟了上去。别人怎么戒备怎么不爽这个人没有关系,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可以了,而且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药香。
室内轻烟袅袅,少年转身进了房间,便看见靠在床上的君玹夜,见他进来,招了招手。面前是一张小几,上面摆着几道点心,一壶茶,带着幽香的茶水让人感到了甜腻的味道被冲淡了不少,而药香也混合着茶香,透着奇异的感觉。他坐在了小几前面,似乎已经知道这是为他准备的地方。
“焰魔教除了墨伏尧,你便是他们的少主,怎么会不在意呢?”他淡淡笑了一声,像是对小孩子胡乱拿来哄人的话质疑,而小孩子果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带着激动与不满。像是要证明一般吼道:“我哪里需要那个,他们都不需要我,我何必自讨苦吃,这里哪里有人愿意跟我,呵呵,一点都不好玩。”他是少主,也许曾经还有所期待,但是那位父亲将他送到了一抹居,而后他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如今出来,看到的人都对他轻视忽略,他也没有统领焰魔教的心情了。
“所以呢?”
“师父走了,我也想跟他走。”这句话像是猛然从胸中吐出来,面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他竟然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原本母亲交给他的忍耐之心,伪装之态,完全用不上。他起初看到这个人时还能戏谑玩笑,可是现在却一点也不想欺骗。那种温柔,那种亲切,他觉得他要是说谎,便得不到了。
君玹夜笑了一声,端起手中的茶小啜了一口,唇齿间馨香蔓延,他眼中温柔宠溺似乎多了几分。对小孩子,他从来都没有任何严厉的可能,就算这个孩子的长辈与他有纠葛,也不会让他迁怒到孩子身上。况且从小在三长老教导下成长的孩子,就算有人带来了不同的教养,总归也比不上三长老教导的时间多。流阙一直将三长老的成果拿来使用,却不曾想,这位一直在一抹居躲着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墨伏尧的病症延续这么久,又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或多或少与他有点关系,三长老的配合也确实让人佩服。
“你师父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这句话是肯定句,那个老者作为另一股势力入侵到焰魔教中,曾经是为了报恩,但是那件事之后却是复仇的,为他,为他身后支撑着他不倒的那个人。不需要用毒,也不需要亲自下手,不过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不过是一个让人唾弃的存在。
“那是当然,我好奇他怎么就走了。他年纪大了,还突然离开,我有些担心。”少年话语真挚,倒是赤子诚心。
君玹夜但笑不语,端着杯子的手指转动着,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