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还是不得不忍受这些苍蝇般麻烦的仆人没完没了的骚扰,只得临时颁布军令,议会卫队的一切事务全权委托克里斯塞恩处理。看着这个剑一般笔挺帅气的罗多克军官瞬间头大,我的心里马上感觉到无比的快意。
但是没多久我就发现了问题,这支仓促组成的军队彼此之间毫无配合可言,那些苍蝇般的奴仆自然不用说,他们完全看不起前面开路的雪盗,而雪盗对这些少爷们也没有什么好感,至于王宫卫队,他们有着“军人的荣誉”,对于雪盗不屑一顾吗,而且他们似乎向来就与议会卫队不合,时常可以看到那些重步兵们经过议会卫队身边时,对着那成群成群献殷勤的仆人们翻白眼。
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发生战斗,他们三个团体只会是各自为战,绝不会向对方伸出援手。
打破他们之间的壁垒,是目前刻不容缓的一件事情。
黄昏的时候,最前面的雪盗斥候回报说,他们已经抵达杰尔喀拉西北五十英里的小镇巴甫伦了,决定在那边休整过夜,但可怜的议会卫队后队才刚刚走了不到二十英里,三万人的行军队伍,前军和后队居然相差了三十英里,这简直让我无法想象,如果这个时候遭遇袭击,这三万人只能是一败如水,连片灰都找不到。
偏偏这个时候,已经被折腾得不厌其烦的克里斯塞恩领着一个不知道哪位小爵爷的仆人来找我,说那位在杰尔喀拉权势通天的元老议员的小爵爷走累了,要求立刻在附近找到一间豪华舒适的旅馆下榻,那个仆人居然还趾高气昂地告诉我:“我们小爵爷只睡得惯天鹅绒的被套,通知旅馆,不要用亚麻布的来敷衍我们。”
我被气得很想笑,早上我还在回味统帅千军万马的干云豪气,黄昏我就变成旅行团导游兼托儿所老师了。
我冷笑着对那个仆人说:“旅馆是吧,就在前面不远,让你们小爵爷再忍一忍,在往前走走就到了,至于床褥,不只不是亚麻布的,甚至还会比天鹅绒高出好几个档次!”
那个仆人心满意足地扭头回去了,我立刻勾勾手,把身后的艾特·奇叫过来,低声问:“是不是我的一切命令你都会听,毫不犹豫地执行?”
艾特·奇愣了愣,飞快地点了点头,“您就算让我去杀迦尼夫,我都会毫不犹豫马上动身。”
我冷笑着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就有一件小小的事情要麻烦你去做,记得,千万小心,不要暴露行迹……”
当晚,距离巴甫伦还有二十五英里的地方,议会卫队的那些少爷们一步也不愿走下去了,他们恼恨地看着我,扬言如果我不立刻给他们变出一个舒适整洁的旅馆,他们就要发动兵变了。我看清楚了,那个带头闹事的家伙,他身边那个就是黄昏时来找我要旅馆的仆人。
“再往前走几步。”我微笑着说,“旅舍就在前面,前头的弟兄们已经替我们准备好了。”
“两个小时前你就这么说。”那个仆人酸溜溜地说,“结果前面什么都没有,谁知道你说的旅舍在哪里,说不定还在巴甫伦呢。”
我笑着拍拍手,“你猜的没错,那家旅舍就在巴甫伦,我们只要再走,呃,二十五英里就到了。不过以各位的速度……到的时候应该已经天亮了吧,我们又要出发了。其实露宿野外或者夜行军实在是不好,尤其是现在黑暗教团入侵,太不安全了。”
那个趾高气昂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爵爷听了这句话,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天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大吼一声:“你玩我!不要以为国王给了你面子,议会就要听你的,这里是王国腹地,哪里来的……”
他还没说完,道路右侧的密林里忽然什么东西一闪,一条漆黑的影子电一般穿越了两百多米的距离,毫不费力地射进了他的咽喉,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裸露在板甲之外的半边的脖子撕开,鲜血喷溅了他身边那个酸溜溜的仆人一脸。
他“咯咯”地发出几声,手无力地伸向空中抓了抓,但什么也没抓到,整个人从马上歪了下去,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我身边才反应过来的阿拉立刻惊呼一声“敌袭!”,声音尖锐凄厉。
但他犯了一个错误,我们此刻所处的是后军,他的王宫卫队早在黄昏时分就已经抵达了巴甫伦,与前面的雪盗军团回师,现在我们面前的全是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兵,逞强持勇,但外强中干,毫无作战经验,他的这么一喊,直接引发了爆炸式的恐慌,一部分人尖叫着后退,另一部分人乱哄哄地上前,后退的人和上前的人挤成一堆,毫无队形可言。
我看到阿拉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在他身边的克里斯塞恩则剑眉一挑,直接拔剑要亲自冲击。
我连忙摆摆手:“一军之将,岂可轻动!”说完,马鞭往前一指,护卫在我身后的艾特·奇和我的卫队们箭一般穿过乱哄哄的人群,扑向那边的密林。
几乎是这边马蹄声响起的同一时间,那边的密林里也想起了单调的马蹄声,林木摇动着向后退开。
两百米的距离,卫队几乎是眨眼间就刺进了密林里,短短几秒钟之后,一连串兵刃碰撞的声音混合着惊呼声和怒吼声响了起来。
不到一分钟,艾特·奇领着弟兄们从密林里钻出来,二十个人一个没少,艾特·奇远远就举着一颗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脑袋,奔到近前自豪地行了一个军礼,举止之间英气十足。
“报告大人,敌人已经被我们干掉了,是一个黑暗教团的斥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进来的。”艾特把那颗已经砍得面目全非的脑袋举到我面前,得意洋洋地说,为了佐证他的报告,他身后的卫士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呈上那个“教团的斥候”的遗物,这个一双靴子,那个一架破碎的弩机,好像刚才他们是一群饿狼,转眼间就把猎物分尸了一般。
“太不过瘾了,就一个人,眨眨眼睛就被干掉了。”艾特叹息一声,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克里斯塞恩缓缓回剑入鞘,赞叹道:“军师阁下手下的壮士无一不是威猛之士,果然不愧是从禅达来的好汉!”
阿拉恶狠狠地盯着我,眼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盯得我背后一阵一阵不自在。
我耸了耸肩,把这些不自在驱逐出去,很谦虚地摇摇头:“小打小闹而已,和贵国的精锐们没法比。”说完,我扭头看了看那些议会卫队,直到此刻,他们还没有从骚乱中清醒过来。
克里斯塞恩的脸上明显挂不住了,他策马冲进骚乱的人群,手里的马鞭乱挥,一下子就把发疯般尖叫着往后挤的仆人们轰散开来。他紧接着从马鞍上站了起来,对着乱哄哄的小爵爷们吼了起来:“乱什么乱,敌人已经被消灭了!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真给我们议会卫队丢脸!”
看得出来,克里斯塞恩这个人虽然平时很好说话,很温和,但却在议会卫队中拥有极高的威望,这几声含怒吼出来,居然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声音在夜晚传出去很远,每一个骚乱的议会卫队成员听到他的话,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平时我很好说话,但现在是战时!战时就给我拿出点战士的样子来,谁再不给我面子,给我们议会卫队丢脸拖后腿的,我第一个不给他面子!到时候,哼哼……”克里斯塞恩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到时候你们的家长,元老议员们问我,‘我的孩子哪去了?我的仆人哪里去了?’,猜猜怎么样?我只会回道,被黑暗教团杀了,被狼叼去了,被河水冲走了,关我吊事!”说这些的时候,克里斯塞恩慢条斯理地整理他的白手套,但每一个听到这些话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立刻大感过瘾,这个克里斯塞恩,怎么看怎么感觉亲切,甚至隐约觉得他很像我当年在杰尔喀拉时玩得很好的那个地痞头目。
他当然不会是那个故人,早在几年前,那个地痞头目就在和人抢地盘的时候被当场砍掉了脑袋。
队伍很快又重新整顿了起来,接着再克里斯塞恩的指挥下,迅速以急行军速度向巴甫伦前进。这下那些少爷们再也没有吵闹了,方才那一幕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中,这不是郊游,也不是演习,这是真真正正的战争,会流血会死人的战争。整个国家都受到了威胁,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得选择了,要么拿起武器殊死奋战,要么背叛祖国做一个懦夫。
但凡有一点羞耻心的人,都会选择前者。
一旦这种没见过世面的高富帅官二代们经历一次真实的生死当前的考验,他们立刻就会放弃所有外强中干的嚣张,比一只鹌鹑还要温顺。
经过了四个多小时的急行军,子夜时分,气喘吁吁的议会卫队后军抵达了巴甫伦,但此时最好的那些宿营地都已经被雪盗和王宫卫队抢占了,留给议会卫队的只有那些小溪边的卵石滩、蚊虫乱飞的灌木林、潮湿危险的茅屋房顶上……
换做四个小时之前,议会卫队估计得再来一次“兵谏”,但是现在,克里斯塞恩只是一瞪眼,这些贵族少爷们就通通乖乖地躺下了,明早天一亮就要上路,他们已经是又累又困,哪里还有时间乱来?
结果他们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立刻又被尖锐的集结哨惊醒,克里斯塞恩带领执法队挨个踹醒那些娇生惯养的小爵爷们,这些被惊醒的小爵爷又回头去踹他们的仆人,以此发泄自己无处释放的起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