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停,休息了一会儿,脑子已经有些发虚了,“他一定已经猜出我们有些事情要告诉他,但还不敢确定,所以他会用连续不断的动作来进行试探。留下这座要塞,就是出于这个考虑,一旦他短时间内无法拿下山谷,而又有某些事情出现来逼迫他不得不放弃这一战,这座要塞最重要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他一定会留下一直最精锐的部队守在这座要塞里,这将会把我们关在山谷这座囚牢里,无法施展手脚。反正他的目的就是不让我们出去破坏他的计划,把我们关起来也是一样的。而且,大家也见识到了,在山谷里,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兵势都是无法展开的,而他留下的要塞,就会是把我们锁在山谷里,无法冲破的一扇铁门。”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脚开始变凉,眼前也一阵一阵晕眩。
“亚瑟斯,克雷斯!”我说。亚瑟斯立刻笔直地站了起来,满脸庄重和严肃,克雷斯则关注地看向我的额头,一定有比亚瑟斯多得多的冷汗冒出来。
“我受了点伤,需要休息一下。”我说,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你们把我刚才说的,转告给参谋处亚萨克斯。在我休息的时候,全军听从参谋处的安排。克雷斯,你必须监督好参谋处的运作,如果发现亚萨克斯有什么古怪的异动或者背叛的嫌疑,我授权你全权处置。”
我一直坚持到看到克雷斯坚定地点了点头,才终于让脑子里紧绷的神经一松,瞬间沉进漆黑的安宁里。
我感觉我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极度的紧张和可能存在的内出血让我的身体和精神变得无比疲惫,陷入那香甜的睡梦世界中,外界的一切,连同时间一起都和我没有了关系。
我在不断重复做一个噩梦:山谷被加昂攻陷了,斯瓦迪亚人的铁蹄踏进了我的城堡,凝聚了我们两年心血的山谷的一切,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至于我的那些兄弟们和战士们,一部分战死了,一部分变节了。萨菲罗斯和克雷斯掩护我和小瓦米逃离,却在半路被斯瓦迪亚人截住,一场昏天黑地的死战,克雷斯自爆了,萨菲罗斯战到了最后一刻,力竭而亡。我抱着小瓦米,看着斯瓦迪亚人的铁骑越来越近……
我猛地坐了起来,梦里那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我现在依旧感觉像是溺水了一般,一口气始终喘不过来。我很努力地呼吸,总算是有一丝丝微弱的新鲜空气透进了鼻腔。
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烛火在熟悉的铜烛台上跳跃,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不停晃动。这……应该是城堡里,我的那间卧室。
“军团长大人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很轻,但充满了轻松的喜悦,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很快,门外就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在他们进来之前,我细细看了看身边的环境,房间很干净整洁,天花板在之前的爆炸中曾经裂了一条缝,但现在已经修补起来了。一扇窗户也被震碎,但现在又重新安装了起来,透过虚掩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夜色很好。
我记得我是接近中午的时间晕过去的,现在已经是晚上,看来我昏睡了挺久的了。
门轻轻推开,一串杂乱纷沓的脚步声涌进来,听声音人数不少,赶得很急,我下意识摸出了怀里的诸神黄昏匕首。外面一片安静,丝毫没有战斗的声音,谁知道山谷是不是已经被加昂拿下来了。
第一个踏进房间的,是一个瘦小如猴的身影,就这房间里昏暗的烛光,我一眼就看清,那是克雷斯。此刻他的脸上充满了轻松和狂喜,丝毫没有任何压力当前的迹象。
跟在克雷斯身后的,是亚瑟斯、亚克力、亚萨克斯这些,他们一个个满面红光,兴高采烈,似乎还喝了不少酒,之前还不是很熟的他们,现在都和亚萨克斯勾肩搭背,熟的好像好几百年的好朋友一样。
再之后出现的,是一贯沉默的阿尔文?安,但此刻他居然是满面笑意,之前始终冰冷的脸笑得合不拢嘴,他搀扶着一个人,一跳一跳地走进来,借着昏黄的烛光,那个人居然是光头卡尔夫!他的头上绑着绷带,脸上也贴着纱布,一条腿缠得严严实实,手挂在阿尔文的肩膀上,完全把他当成了拐棍。
在他们之后,是如尼德龙、多塔这些不会参与战斗的内政官,但即便是他们,我也看到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尼德龙的手背缠着纱布,多塔屁股后头裹着绷带……
“我们赢了!”亚萨克斯兴奋地朝我挥着拳头,“加昂退兵了!”
我没反应过来,“退兵了?加昂退兵了?是不是暂时的休整,明天还会再来?你们都集中在这里,部队怎么办,万一今晚加昂来袭营呢?”
亚萨克斯哈哈笑着,一屁股坐到了我床边的椅子上,“不会的!我们连续三天击退了加昂的十六次强攻,他们的损失很大,现在他们又得到消息,萨兰德的军队正在围攻乌克斯豪尔,哈劳斯岌岌可危,加昂已经不得不退兵去援救乌克斯豪尔了,他不可能再对我们进攻了……而且,就算他们进攻,也拿我们没有办法,我们的士气越来越旺,斯瓦迪亚人则越来越疲惫。”
我好容易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亚萨克斯:“连续三天?我睡了三天?”
“对啊,摩根说,你差点就醒不来了。”亚萨克斯笑吟吟地说,“就是尼德龙的那个跟班摩根。没想到他以前居然还是一个巫医,我是看他给尼德龙治伤才知道的,立刻就征召来为你看病。”
我活动活动身体,发现虽然还是很虚,但比昏睡前要好多了,尼德龙身边那个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叫摩根的随从憨憨地笑笑,得意地搓了搓手。
“还有,你们击退了加昂的十六次强攻?”我更加意外地看向亚萨克斯。
“恩……说起来还是根据你给的信息,及时调整了战略。”亚萨克斯点点头,“我们这里没有人比你更熟悉加昂的性格了。克雷斯把你的话告诉我之后,我就立刻让工程大队在几处最险要最不好走的地方布置了陷阱,那天晚上,加昂的人居然从被雪崩冲坏的两处悬崖缒降偷袭,结果被我们的人狠狠收拾了一顿。后来陆陆续续的,加昂又组织了几次正面的反扑,但都被重步兵团遏制住了,再加上工程大队的一些器械帮助,我们总算是支撑了下来。”
亚萨克斯顿了顿,轻声说,“其实我觉得加昂早猜到会有意外出现打断他的计划,所以在你混倒的那天晚上之后,他就陆陆续续从山谷口把很多部队都调走了,去向到现在都不清楚,甚至我怀疑,那天晚上之后,加昂就和他的部队一起离开了。因为在那之后,斯瓦迪亚人的进攻都变得刻板了许多,就是闷头闷脑地往前冲,根本没有之前的战术艺术。”
我笑了笑,“加昂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嘛,短时间内无法攻破山谷,被我们拼死拖入持久战之后,他就开始有所怀疑了,我敢肯定,那个时候他就有派斥候四下侦查。总算是为斯瓦迪亚人争取到了一些反应时间,也保存了很大一部分的生力军。”
亚萨克斯笑笑,“大概吧,这次我们在加昂的进攻之下坚持了这么久,虽然自身也有不小的损失,但名气已经出去了,外面很多人都在议论,说我们是加昂的克星,不然的话,他几十年不败的记录,怎么就在我们手里终结了呢。”
我看了看破损的窗户,“其实加昂距离胜利已经很近了,这次,他只不过是让我们一回而已。而且,他不败的记录还是没有终结啊,这一战,他并没有打败,或者说,这一战,他还没有打完呢。”
亚萨克斯有些意外,他看了看那扇破损的窗户,“你说,这还是表象?加昂还会再次进攻?怎么可能,他驻守在谷口要塞里的只有不到八千人,其中只有两千轻骑兵,最多只能阻击我们出谷的路线,要想进攻,根本不可能。”
我没说话,挣扎着坐了起来,在我面前挂着的,就是一副巨大的卡拉迪亚全图,这段时间,在情报部的全力之下,这幅地图的详细程度已经与加昂的那副地图没有什么差距了。地图上,一条新修筑的官道将徳赫瑞姆、帕拉汶、乌克斯豪尔呈三角形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是这两年哈劳斯在加昂近乎威胁的“请求”之下,倾巨资修筑的,通过这条官道,这三座大城彼此间的往来时间可以缩短将近一半,比如说现在,乌克斯豪尔有警,徳赫瑞姆的守军可以在四天之内赶到乌克斯豪尔城下,而在往年,这一时间至少需要七天。
有了这条官道,加昂军的行动速度将会提升一倍,不管是去援救乌克斯豪尔,还是北上与教团开战,加昂都有了很大的主动性。这还不说,单单看这次加昂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动员了这么多军队,甚至于我们到现在都没有侦查出他的确切人马,就可以看见,加昂在斯瓦迪亚,至少在斯瓦迪亚军中的威信正在慢慢恢复,假以时日,哈劳斯都会无法压制住他。
到那个时候,不管加昂对于哈劳斯持什么态度,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看见的,两年前被我费尽心机削弱到极致的斯瓦迪亚的军力和国力,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重新恢复过来,重新掌握整个卡拉迪亚大陆的政治和军事中心地位,那个时候,我的一切构想和计划都会被破坏掉。
“谷口要塞的守将是谁?”我问亚萨克斯,后者想了想,说,“是雷克斯,根据情报处掌握的资料,这个雷克斯是斯瓦迪亚人,当年圣战中被加昂收养的战争孤儿,这三十年一直跟随加昂隐居。两年前就是他亲身诱敌,在阿密尔和依林达哈之间的豪杰斗士团驻地,骗开了谢瑞娜的主力,才让加昂以数千民兵,一举歼灭了精锐的豪杰斗士团一支。但在那之后,他就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了,也没看他怎么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