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不想,我就举起匕首,下意识要一刀捅死这个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的渎职的家伙,但就在我刚举起匕首的时候,小瓦米突然喃喃说了一句:“不要。”
我以为我听错了,或者是小瓦米的梦话,但紧接着,我看到小瓦米伸出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抓,我也就立刻顾不上这个女人,立刻凑到了小瓦米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
好冷!小瓦米的手好像冰块那么冷,那么僵硬。
“粑粑……不要杀查泰莱夫人……是伦家自己不小心……”小瓦米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一般。
我一脚把那个如蒙大赦的乳娘踹开一边,不再管她。“粑粑答应你,不杀她,小瓦米也要答应粑粑,好好休养,快点好起来……”我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上天作证,在这一刻,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去换取小瓦米安然无恙!
“粑粑……瓦米好痛……好痛哦……”小瓦米呻吟起来,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下去,整个人也慢慢变冷,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正在撤退。
“不,不要……”我徒劳地握住小瓦米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她从那个死神手里抢回来一样,我把她的手贴在脸上,不停地亲吻,不停轻轻拍打她吹弹欲破的脸庞,却无能为力地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近地缓缓闭上,整个人好像曾经的每一天晚上,在我讲的蹩脚的童话故事里,在我哼唱的难听死的摇篮曲里,慢慢陷入梦想一样。
“不要啊,不要啊!!!”我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了,我拼命眨眼,想要看清近在咫尺的瓦米的脸,却那么无能为力。
我感到我的整个人,整颗心正在慢慢碎开,慢慢被什么人揉碎,撕开。我甚至已经看到天上翻涌的云浪里,一道明媚的金色裂痕缓缓拉开,一束圣洁纯净的光芒垂落下来,笼罩在小瓦米身上。
这一切的一切,和法蒂玛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
小瓦米整个人已经冰冷了。
突然,小瓦米再一次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一双小手痉挛地挣扎着伸向眼前,一阵乱抓,嘴里突然中气十足地尖叫起来:“粑粑!粑粑!”
我连忙凑上去,把小瓦米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抱在怀里,“我在,我在这里。”
“瓦米好冷……”小瓦米喃喃道,她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我,似乎马上要离开的那个是我,“好黑……瓦米怕黑……”
我已经无法抑制住胸口仿佛碎开的疼痛,我呜咽着说,“瓦米不怕,粑粑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瓦米轻轻笑了笑,就像前一晚一样,轻轻道:“唱歌给瓦米听……”
我喉头锁得死死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尖锐的哽咽声堵在胸口,我多想撕开自己的喉咙,让它们发出来。
但是不行!
“唱歌……”小瓦米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
我嘴巴张了张,忽然感觉一股旋风掠过我的眼前,接着,我手里一轻,小瓦米居然从我的怀里消失了。
我立刻抹了抹模糊的泪眼,却看见面前无数白发飞扬起来,小瓦米静静躺在床上,一双手却按在她的胸口。
顺着这双手看上去,我看到一张死人般的白脸,雪白的长发云般垂下来。
熟悉的脸,萨菲罗斯。
他死死闭着眼睛,汗珠不停从脸上渗下来,他的白发在我眼前一点一点地枯萎,但小瓦米脸上的惨白却奇迹般地一点一点被血色所替代。
即便是不了解什么武功不武功的,但我也清楚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萨菲罗斯正在运功为小瓦米疗伤续命!
这样做的代价应该很大,看萨菲罗斯枯萎的白发,就知道,他的生命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入小瓦米的身体里,支撑起那残烛般的生命。
我心里的感激,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表达出来。萨菲罗斯!从最开始就跟着我的兄弟,从未有过任何的索取和要求,只是因为我允诺的一个金色的梦想,就不惜为我出生入死,以命相换!从我们再度重逢,一直到今天,我的命是他用命换来的,我的事业是他用命拼来的,如果没有他,我甚至早在乌克斯豪尔的地下,就已经化为一滩腐泥了!
而现在,他更是为了我的女儿,不惜以命换命……
我立刻从恍惚的,几乎不真实的感动中清醒过来,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小瓦米伤这么重,萨菲罗斯就算拼上性命也不一定能挽救回来,说不定还会白白搭上一条命,何况还有斯瓦迪亚大军压境,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我擦了把眼泪,当务之急,只能是把这里交给萨菲罗斯来处理,而我在这件事情上,唯一能做的……
我后退一步,以我所知道最虔诚的祈祷姿势,五体投地地拜俯在地上,用尽我一生中所有的虔诚,那么心无旁骛,那么精诚所至地恳求、祈祷、祈愿,用我一生的梦想、未来、成就乃至生命,去换取萨菲罗斯和小瓦米的生命!
请让我,心想事成!
当我再次回到谷口前线,斯瓦迪亚人已经彻底退出了我们的视线。在这一战中居功至伟的重步兵团撤了下来休整,由后方陆续赶到的第七大队接防。一部分在城门废墟里搜索幸存者,另一部分人则在随后赶来的工程兵大队的帮助之下,迅速建立起了虽然简陋,但相当有效的防御阵地。
在方才惨烈的战斗中,扼守城门防线不曾退后一步的重步兵团在立下大功的同时,也蒙受了惨重的损失,人人带伤,将近三分之一的战士失去了战斗能力,尤其是重步兵团精锐中的精锐,那些长刀手们,原先一个有一个中队的编制,在战斗结束之后,还能自己站起来的,却仅仅剩下了八十多人,超过六百人血染沙场,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八百余人身负重伤。
我回到战场之前,小瓦米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几个大队长的耳朵里,克雷斯正在为亚瑟斯包扎伤口,一眼看到我,立刻投来了询问的目光。我想到城堡里苦苦支撑的萨菲罗斯和小瓦米,此刻他们的命运,只能是交给上天来决定。
我甩甩头,把这些我无法解决,但又让我情绪无比之坏的东西赶出了脑海,坐到亚瑟斯身边问:“有派出斥候监视斯瓦迪亚人的动向吗?他们上午吃了这么大的亏,按照加昂的个性,必然会迅速想出办法来让我们也尝到苦头的,这个时候据对不可以松懈。”
一个军医正用烧酒为亚瑟斯清洗伤口,高度数的酒精浇在他胸口的贯穿伤上,这个家伙立刻吸着冷气“嘶”了一声,满头的汗一下子渗了出来。
“斥候……嘶……已经派出去了,还有,嘶……卡尔夫似乎有情报……嘶传回来了!”亚瑟斯哆哆嗦嗦地吸着凉气,身子摇摇晃晃的。
卡尔夫的情报?我立刻四下打量了一番,终于看到一个穿着情报处特工黑色制服的家伙,径直朝我过来。
“军团长大人!”他说,“卡尔夫大人让我回来告诉你,他发现有大概两个大队编制的斯瓦迪亚人在山谷口修筑石质要塞,看起来不像是仅仅作为行军营寨的,他画了下来,让我带给您!”
说着,这个情报员就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了我。
一摊开,我就看见一副清晰干净栩栩如生的炭笔画,我一下就认出,那正是山谷的谷口位置,原先这里的谷口有接近一英里那么宽,但是现在,这片谷口空地上已经显出了一座要塞的雏形。克雷斯看了地基两眼,就指出,这座要塞规模完善,拥有至少可以容纳两万人的空间,瓮城、仓库、棱堡、射台、瞭望台、烽火台一应俱全。画像上看,这座要塞已经完成了一小半,石质城墙已经初具规模,甚至说,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戍卫功能,在要塞附近,还有十余座箭塔也在同步建设,框架已经搭建完成了,一块块粗糙的原石开采出来,还来不及加工,就直接用来堆筑。
亚瑟斯“嘶”着冷气,说,“斯瓦迪亚人这是下定了决心要和我们打一场持久战啊!”
我瞥了他一眼,这个家伙严格来说不像萨菲罗斯那样,是从最初就追随我的弟兄,说起来,虽然同是从山地人基地出来的,但他当初就是那个小队长提克奥迪斯用来监视我的,这些年虽然一起同甘共苦,彼此相处还算融洽,但我对他始终都有一丝丝的隔阂,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信任萨菲罗斯那样信任他。
他是一个优秀的军官,但还算不上是精明的统帅,如果给他一个命令,让他去做,他能做到完美,但如果让他自己去发挥处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一团糟。
“这可不是要持久战,这是打算雷霆一击了。”我苦笑笑说,“加昂是什么人,侵略如火,却又面面俱到。他比谁都理解兵贵神速的道理,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部队陷入危险的对峙和无谓的持久战。从实际上看,在这里修筑要塞,应该是他的大军开到谷口的同时就开始的,作用是给自己的部队一个跳板,如果一次攻击拿下了我们的山谷也就罢了,如果不成,就像他现在,他就能把队伍开回要塞里休整,一个是安全,另一个,他也能够抽出力量来做其他的事情。经过今天一战。我敢肯定,一直到晚上,斯瓦迪亚人都不会再来进犯,但一旦入夜,我们就要做好迎接夜战的准备,他必然会来找回场子。”
“至于第一攻击点……我还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被我们猜中。”我擦了擦头上的汗,其实我的内伤也是不轻,只是没有痛感,所以表现不出来而已,但身体用它的虚弱已经在向我示警了。“今晚,战斗一定会比昨天晚上,乃至方才的那一战还要惨烈,我们必须早作准备。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