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亲兵队长抬头观察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行啊,它们飞得太高,也太分散,不说射不到,就算射下来一只,其他两只也会立刻飞走。”
图穆巴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骑兵,半数都挂着小巧便携的轻弩,这种弩的张力不大,远远达不到那些鹰的高度,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配发给骑兵马上使用。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图穆巴有些窝火,“我们总不能在这些畜生的眼皮底下行动吧!”
比特罗耸了耸肩膀,表示没办法。
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图穆巴身边响起来:“如果是要射这几只鹰,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图穆巴闪电般扭过头,在他眼前的,是一张陌生的方脸。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图穆巴拧着眉头,“你是什么人?”
这张脸的主人擦了把汗:“伯爵大人,您忘了,我是从库尔玛堡逃出来的斥候,我叫沛龙?李,是您的军队救了我们。”
图穆巴想了一阵子,终于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难怪没见过你……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沛龙?李又擦了把汗:“我说,如果是要射下那三只鹰,我倒是可以试试,我以前就是界山山区的山地猎人,两年前界山大屠杀,逃难到的库尔玛堡。”
图穆巴“哦”了一声,“那你试试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沛龙?李立刻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满怀欢心地策马朝着那三只鹰盘旋的方向窜去,一边奔跑,一边解下肩膀上挂着的那张明显比任何国家的制式弓箭都要大得多的大弓,顺手从马鞍边的箭壶里抽出三根足有一米多长的长箭。
图穆巴注意到,这三根箭的箭簇是用一种锯齿状的黑色石头做成的。
沛龙?李策马绕着三只鹰盘旋的区域跑了一个圈子,却始终没有开弓,只是昂着头,似乎在观察什么。
三只鹰一看见沛龙?李手里的长弓,又飞高了一些,却始终还在盘旋,没有走的意思。
沛龙?李又跑了一圈,面不改色,但一旁树丛里的图穆巴额头上已经渗出汗了。
突然,沛龙?李的马速瞬间快了起来,骏马兜着圈子,在地上腾起了一片蒙蒙的尘土。
颠簸的马背上,沛龙?李左手举起大弓,三根箭已经稳稳地搭在了弦上,整张弓瞬间拉满,弓身和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时间好像一瞬间静止了下来,所有人的心跳都仿佛要停了。
沛龙?李的右手忽然松开,弓弦响时,三根箭闪电般飞射出去,仿佛三颗流星,瞬间冲上了天空。
比特罗在自己的掌心狠狠捶了一拳:“哎呀,偏了!”
但他的话刚一出口,脸色就变了。
原本无目的乱飞出去的三根箭,却好像先前已经被画好了轨道一般,旋转着划出三条圆润的曲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盘旋上升。上升的节奏和弧度居然与那三只老鹰飞翔的弧线一致,好像有生命般追着它们上升,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飞在三个方向,高低不同的三只老鹰,居然同一时间被三根从诡异的方位射过来的长箭从背后的视线死角穿透了身体,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落在下面渐渐平息的尘土中。
两千多罗多克骑兵鸦雀无声。
两千多罗多克骑兵这一刻恨不能把自己手里的轻弩撅断!
沛龙?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快马驰骋中,将那三只被贯穿身体的老鹰提了回来,送到了图穆巴的面前。此时的图穆巴,嘴巴大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伯爵大人,我射下来了。”沛龙?李轻声说道,居然脸上犯起了一层不好意思的红晕。
图穆巴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他看着沛龙?李手里三只提溜着脑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鹰,几次想说什么,都忘记词了。
最后,他赞许地拍了拍沛龙?李的肩膀,说:“好家伙,给我当亲卫吧,有你在我身边,我哪里去不了?!”
沛龙?李惊恐地摆摆手:“这个,不行啊,伯爵大人,我打猎可以,但是射人,我下不了手啊,我一瞄准人,手就会抖!”
图穆巴再次长大了嘴巴:“你开什么玩笑,你有这样神一般的箭术,只能用来打猎?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沛龙?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一晃,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算了算了,他只是没上过战场紧张而已。”那个叫比特罗的亲兵队长出来打圆场,“把这小子交给我吧,大人。我保证帮你操练出来!别的不说,我比特罗调教新兵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图穆巴回头看了看比特罗,肯定地点了点头:“行,这小子就跟你混了,我指望着这次他能派上用场。”
说完,图穆巴一挥手,整只骑兵队就继续向正北方行进,因为没有天上鹰的骚扰,队伍的行进速度提高了不少,到了中午时分,已经接近库尔玛林区外围了。透过密不透风的林区,隐约可以看见通向库尔玛堡的驿路,两边的驿站已经被焚毁,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从这里开始,才算是进入了库尔玛林区了。”图穆巴骑在马背上长叹一口气,“听说最早的时候,我们罗多克还没有立国的时候,和卡拉迪亚外面其他的地方交通不畅,那时候我们四面环山,唯一的出口只有杰尔喀拉以东,现在的阿美拉堡到格鲁恩沃德堡一线的不到一百英里宽的平原,南边虽然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但因为库吉特人的响马太猖狂,商队出去只能走这条路。如果要把我们的天鹅绒、葡萄酒什么的贩到北边提哈去,甚至都要绕道徳赫瑞姆,得走多少冤枉路。”
“还好,两百年前,我们的英雄贝约斯塔德在亚伦起义,为了我们罗多克的独立不屈奋战,当时他独具慧眼地选中了库尔玛这个地方,背靠陡峭的界山天险,坐落于不知道多少万年天然形成的库尔玛森林中,扼守住了从苏诺、界山河源头依帕西两个方向过来的道路,加上这片常年不见天日的林区,为我们极擅山地战和丛林战的罗多克人提供了天然的战场。库尔玛堡建成以来,两百年里,为我们罗多克多少次击退诺德人和斯瓦迪亚人的进攻,堪称我们罗多克北疆的最坚固屏障!有人说罗多克的门户是阿美拉堡和格鲁恩沃德堡,但在我看来,只有库尔玛堡才堪称门户!”
“但是现在……”图穆巴顿了顿,说,“现在,我们的门户居然被一个叛徒打开了,他要引入我们罗多克有史以来最恐怖最残忍最没有人性的敌人,来杀光我们的人民,烧光我们的财产和房屋,我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默许,而不做任何的举措吗?我们难道就这样等着敌人和叛徒把他们的刀子砍到我们脖子上吗?我们难道就要拱手送出我们的妻子儿女,供他们杀戮取乐吗?那还算是个罗多克的汉子,还算是个男人吗!”
图穆巴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战士们!你们都是罗多克最精锐最勇敢的战士们,是议会和国王最忠诚儿子和卫士,是人民最坚实的钢铁城墙,是罗多克最利的矛和弩!国家需要你们,人民需要你们!现在,是你们为国献身的时候……但是在此之前,你们一定要……”
图穆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了出来:“……亲手送你们的敌人下地狱!”
两千多罗多克人在这一刻齐声怒吼了起来,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敌人,离库尔玛堡还远,但是他们此刻统统都泪流满面,恨不能一口气直接奔到库尔玛堡城下,用他们手里的武器,用他们的手,挖开那坚实的城墙,将城墙背后的叛徒抓出来。甚至连刚加入罗多克不久的沛龙?李,也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两千多匹战马撒开四蹄奔驰起来,仿佛决堤的尤河,掀起飞扬的草灰尘屑。
在他们行进的这条路,往北走五英里,就是一座由木栅和坚石构成的隘口,那是通向库尔玛堡的必经之路。
在这座隘口上,无数的城墙垛口背后,已经有数百名弩手严阵以待。他们背靠着垛口,仔细检查手里的攻城弩、腰间的直刃砍刀。他们和正在不断向这里逼近的图穆巴和手下的两千骑兵在衣着上没有分别,如果非要说有分别,那就是他们脖子上围着的黑色领巾,让他们看起来,好像被黑色的墨笔涂了一笔。
突然,一个围着黑领巾的弩手指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着耳朵倾听空气中的声音,仿佛大地边缘滚过去的沉闷雷声。
“打雷了?”他无意识地自语,突然瞪大了眼睛,“是骑兵!”
没错,从这个距离上,已经连延伸到地平线下的小路上腾起的尘土都能看见了。
“做好战斗准备!”这个弩手指挥凄厉地高声发令,他率先返过身,上好弩矢,伏在垛口上,装满弩箭的箭囊依靠在脚边,方便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再次装填。
他身边围着黑领巾的弩手们也乱纷纷地回过神,伏在垛口上,严阵以待。
在垛口上这数百名弩手背后,隘口的这一边,木头和坚石营寨内,是近千名同样围着黑领巾的罗多克战士,他们紧张地一遍遍检查自己的橹盾和武器,甚至有几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士兵牙齿开始打起战来。
“别紧张。”那个年轻士兵身边的中年男人轻声说:“只要举起枪往前捅就是了,就像做梦一样,很快就过去了。想想你的亲人,他们还在那些黑衣恶魔手里呢。”
那个年轻士兵还是忍不住牙齿的打战,甚至这颤抖已经扩散到了他的全身,他整个人像打摆子一样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