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批骑兵正在接近的象征,是哪一方?庞培?还是血玫瑰?
米乔德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念头这一刻在两位主帅脑海里转动。
蹄声近了,更近了,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高高挑起的斯瓦迪亚帝国贵族气质也在瑟瑟发抖。
突然,一面弯刀旗帜从斯瓦迪亚帝国军背后的徳赫瑞姆高地上挑了起来,翠绿色的旗底,金黄色的弯刀,迎风展开。
萨兰德军!
欢呼声在一瞬间扫荡了整个萨兰德军的战线,在冲天而起的欢呼声中,火光把斯瓦迪亚士兵们的脸映照得惨白,就像一个个死人!
一万苏丹轻骑,向东北转进尤希库鲁,绕到另一个进入徳赫瑞姆高低的入口,行程数百里,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斯瓦迪亚人的背后,居高临下,携百战气势,要给予斯瓦迪亚人致命的一击!
罗格斯子爵的余光瞥见了米乔德元帅苍老的手居然在这一刻撕断了自己的马缰绳!
“罗格斯!”米乔德伯爵沙哑的声音下令:“统领所有的野战兵团,以及我的护卫队,冲击那边的苏丹轻骑!务必坚持半个小时!传令,重步兵投入战斗,务必在半个小时之内突破萨兰德阵地,格杀贼酋安克苏!”
重步兵队的指挥官蒙特维尔伯爵的脸色惨白,但他还是重重地一扣左胸,掉头拨马就要回到重步兵方阵中去。
“我拒绝!”一个同样沙哑的声音横空出世般亮了起来,蒙特维尔险些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栽下来,那是罗格斯的声音!他是要干什么?临阵抗命?
米乔德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他瞪着震惊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拒绝!”罗格斯一边斩钉截铁地重复,一边策马向野战兵团靠拢:“用野战兵团的四千骑士去阻挡一万萨兰德骑兵,这是必死的命令,你没有权利牺牲斯瓦迪亚战士们的鲜血!放弃吧,这场战斗已经毫无意义了,撤退,我命令立刻撤退!”
米乔德的脸黑了下来:“我是斯瓦迪亚帝国的元帅,我的命令不容违抗!罗格斯子爵抗命,给我拿下他!传我令,野战兵团立刻出击!”
罗格斯在四周的骑士反应过来之前,闪电般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手谕,高声宣读起来:“皇帝陛下手谕,撤销米乔德伯爵元帅之位,薅夺一切爵位!从现在开始,由罗格斯代行元帅一职!我命令,全军撤退!放弃尼美加,撤回徳赫瑞姆!”
周围的骑士嗡的一声炸开了,此时,远处的苏丹骑兵已经开始了小跑,可是这边,斯瓦迪亚军队的指挥核心居然发生了这样惊变!
蒙特维尔伯爵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惊怒交加的蒙特维尔飞马上前,一只手去抄手谕,另一只手大耳刮子就要抽向罗格斯的脸颊,嘴里怒喝道:“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要不是因为你叔叔,你能有今天?还不快束手就擒……”
蒙特维尔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骇。
一柄骑士剑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剑柄牢牢握在罗格斯手中:“蒙特维尔抗命,已被我当场格杀!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我拿下米乔德,全军撤退!”
反应过来的骑士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从蒙特维尔的咽喉中拔了出来,血箭飙射出来,溅了罗格斯一脸,老爵爷沉重的身躯晃了晃,终于无力跌落黄尘。
米乔德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暴怒的阴云在老爷子眉间弥漫,老元帅的手颤抖着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遥遥指向血色狰狞的罗格斯,五百浴血奋战的元帅卫队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将罗格斯围在中间。
罗格斯的亲卫骑士也并不相让,一霎时也围拢过来,隐隐与米乔德的卫士们对峙起来。此刻,一万苏丹骑兵距离斯瓦迪亚军后阵已经不到两英里,已经有四个楔形阵在小跑中缓缓成形。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那么漫长。
终于,米乔德长叹一声,即便是罗格斯,听见这声长叹,也不由得心中颤抖了片刻。
“不愧是迪林纳德的好侄子!不愧是哈劳斯的好臣子!”米乔德咬着牙,重重地挤出两句话,猛地一带马缰,向着苏丹骑兵冲去,苍老的声音在身后一溜洒下:“全军撤退……骑士随我冲阵,掩护全军!骑士荣誉不容玷污,冲!冲!冲!”
在这一瞬间,白发苍老的斯瓦迪亚帝国元帅挥舞长剑,单枪匹马扑向上万苏丹骑兵的一幕,印在了上万人的脑海里,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这一幕。
除了老元帅,一同冲出阵营的,还有五百元帅亲卫,两千多见习骑士,他们顺着高地斜坡,向着居高临下的苏丹骑兵发起了许多人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冲锋,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在他们背后,距离胜利果实只剩下最后一步的斯瓦迪亚军队丢盔弃甲,在萨兰德人虚弱的标枪和弓箭的“欢送”下全线撤退。精锐的下马骑士重步兵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投入战斗。
伴随着斯瓦迪亚军队撤离,萨兰德的安克苏元帅敏锐地把握到了战机,六千撒拉逊和阿尤布生力军终于投入战场,全线反击,所有的骑兵倾巢而出咬住了斯瓦迪亚军团的尾巴,一时间血流成河。
高地山坡上,跟随米乔德元帅的骑兵已经与苏丹骑兵接触了,碰撞的一瞬间,仿佛奔涌而下的雪崩被一道钢铁堤坝硬生生遏制住了,人马嘶鸣,破碎的肢体,飞溅的血浆,折断的兵刃,在这一刻涂满了整座高地,没有人能分清楚双方的界限,每一个人都咬紧了牙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所有的力气,把手里的骑枪刺向敌人。
米乔德元帅,以及两千六百八十四名斯瓦迪亚骑士,用他们的生命构筑起了一道钢铁长城,为了最大限度地阻拦苏丹骑兵的冲击,他们不得不违背骑士作战条例,拉开最单薄的线阵,米乔德伯爵甚至竖起了他的帅旗。
但,直到斯瓦迪亚骑士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依旧没有放任何一个苏丹骑手越过他们身边。米乔德伯爵早在接触的第一时间,就被铺天盖地下来的箭雨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但元帅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挥剑砍断身上的箭杆,继续冲入混战的人群,长剑砍断了,就随手捡起地上的弯刀,弯刀砍断了,就抄起死者的断剑,鲜血一捧一捧泼洒在苍老的米乔德元帅身后,受创残破的肺喘息出红白泛滥的血沫。直到最后。苏丹骑手们怜悯地看着眼前个浑身喷血的骑士,这个苍老的骑士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其无愧骑士这一称号,最后,由庞培亲自上前,用一把沉重的大马士革弯刀终结了米乔德元帅最后的痛苦。
9月13日19时,米乔德元帅战殁。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正是因为骑士们最后拼死的拖延,才给泛大陆的这场战争,带来了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当米乔德元帅拼死抵抗苏丹骑手时,安克苏元帅一口气派出了身边所有的士兵投入到追击的行动中去。众所周知,像这样的一场会战,最后取得最大战果的过程永远是追击的过程,甚至一队十人的斥候队都能轻易斩获十倍于他们人数的战果。为了最大限度地消灭斯瓦迪亚人的有生力量,安克苏元帅把身边最后一个传令兵都派了出去。
经过了一天斗智斗勇的鏖战,体力和精神已经严重透支的安克苏元帅靠在尼美加工事的墙根上喘息,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就在安克苏元帅即将陷入沉睡时,他身下的大地再一次颤抖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安克苏元帅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这疏漏是致命的!
当脖子梗硬的安克苏元帅扭过头来,映入他眼帘的,是焰头如流云般滚动的火把,以及火把下一把寒光闪烁,越来越近的剑刃。
剑刃上镂刻着鲜红欲滴的玫瑰。
米乔德元帅殉国的同一天,图雅斯的血玫瑰骑士团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出现在战场上,迟到的理由是,血玫瑰骑士团在迂回的过程中遭遇了一支来自帕拉汶的萨兰德援军,血玫瑰骑士团花了半个小时时间击溃了数量在其两倍以上的敌人,这才找到了战场。
迟到的血玫瑰骑士团抵达战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阵斩萨兰德远征军大元帅安克苏。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的命运,安克苏和米乔德这一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冤家,在同一晚,几乎是同一时间共赴黄泉。
刚刚斩落萨兰德耀眼帅星的图雅斯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溃退的斯瓦迪亚大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图雅斯亲王下意识向正衔尾追击斯瓦迪亚大军的萨兰德人发起了冲击。
四百米的距离,是最适合重骑士冲锋的距离。
战马怒嘶声中,血玫瑰们的骑枪齐刷刷放下,五千重骑士形成了五波冲击波,每波隔着一百五十米的距离,连续冲击在尚未反应过来的萨兰德大军背后。
仿佛被耙子梳理过一般,第一波骑士冲击波冲进已经失去阵型的萨兰德追兵中时,一片混黄的人群瞬间发出了被碾压时凭空掐断的惨叫,以血玫瑰为名的姑娘们浑身上下沐浴在四溅的血浆之中,仅仅一波就将萨兰德人军阵洞穿。
后续而来的四波冲击波,毫无悬念地将萨兰德大军扫荡一空。
不胜而胜,不败而败。这是后世的历史学家为这次会做出的一个盖棺定论的概括。
攀到了胜利巅峰的萨兰德人猛然遭遇到了失败的深渊,并在失败的深渊里撞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