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幕克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笑着坐下来:“没错,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如假包换。自由库吉特叛乱,把贝斯图尔围困在喀尔木草场,十余万自由库吉特叛军现在就在哈尔玛以北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我也送了你这场富贵,只要你用至少一个万人队堵在北边。你的赤兀术的万人队今天之内就会和我的人一起,对自由库吉特的溃军发起决定性的冲击,兵败如山倒,自由库吉特只能陷入不可阻挡的溃败。往北不可能走,攻击从西边来,东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任何工事据点,唯一可以用来立足,以求东山再起的,就只有近在咫尺的哈尔玛……说句伤人的话,贵军在十万自由库吉特面前,就算对方是溃军,贵方也是必败之局,更何况现在毫无准备。但我的目的,只是用一个万人队堵住库吉特人的溃逃一个小时,凭借坚城,这很简单。之后自由库吉特只好向东逃窜,那个时候再出动大军追击,简直就是狩猎……可惜啊,可惜,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已经被你们亲手葬送了!”
刺幕克身子一晃,直接跌倒在地,阿巴苏的脸上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花白的胡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虚弱地颤抖着。
也就在此时,桌上的银餐盘忽然发出微微的嗡响,他们在桌上极轻微地震动起来。
宴会厅在三楼,对于大地的颤抖很敏感,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正有大量的马群在附近奔跑。
颤抖声越来越明显,突然,外面凄厉的号角声猛地吹响起来,一瞬间飞遍整个哈尔玛上空。
阿巴苏挣扎着推开面前的卫兵,急吼吼道:“埃蒙斯!你,你怎么可能算到这些的!还有,十万自由库吉特为什么会溃败下去?就凭赤兀术的一个万人队?怎么可能!”
“就凭我们,当然不可能。”我笑着说,这个时候我真有点希望能有酒肉,可以让我坐下来边吃边聊了,“但是天威难测,呵呵……你知道为什么贝斯图尔要在喀尔木草场驻扎么?很简单啊,因为喀尔木河和喀尔木湖呈半环形护住了他们,而围在他们外面的库吉特人么,就没那么好运了。”
阿巴苏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惊恐:“不,不可能,怎么可能,难道你居然可以算到?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我笑了笑:“要算到,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就算我算不到,我也可以让它发生!库伦山脉,万年积雪,你懂的,只要有一颗小石子从山顶滑落,就会引起万年不遇的雪崩!而我,只是让那颗小石子滑落而已。”
说完这些,桌上的银餐具几乎要跳起来,阿巴苏看看我,听着窗外愈加凄厉的号角声,狠狠狠狠地一跺脚:“杀了他,杀了埃蒙斯!”
我不屑地摇摇头:“阿巴苏,你真是枉称智者了,自由库吉特十分钟后就会抵达,他们现在已经投靠了萨兰德人,萨兰德人做梦都想在库吉特草原拥有一座大城。哈尔玛,你以为他们会放弃么?十分钟,你们只来得及逃跑,否则,连一个收尸的人都不会留下。好了,现在只有九分钟了。”
刺幕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抓住阿巴苏:“他说对,萨兰德人会把我们统统杀光!快走,哈尔玛守不住了,完了就连跑都跑不掉了!”
阿巴苏从牙缝里咬出冰冷的吼声:“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来不及了!”刺幕克扛起阿巴苏就冲出了宴会厅,一路咆哮着跑远,在他离开之后,用弯刀指着我的可汗卫士们彼此对望了一眼,也跟着跑走了。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宴会厅一眨眼间走的空空荡荡了。
过了十几秒钟,当格伦森和影月三人组一脚踹开空荡荡的宴会厅大门,我正站在窗口往下看,火把的海洋已经从天边一直延伸到了城门口。
几乎是同时,火把的浪潮就冲开了哈尔玛的大门,径直涌了进来,哈尔玛,这座大城落入了自由库吉特手中。
“我们走吧,老大!”格伦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下面气势汹汹的火把海洋,也有些发憷。
“走?”我笑着扫了他一眼,“自由库吉特进城,这个时候走,只能是混在乱军中被砍死……自由库吉特虽然遭逢突袭,但不会那么容易溃散,我们的人没有紧追在他们后面,所以至少基本的指挥秩序还是保存着。我前面之所以把刺幕克他们吓走,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骗他们去替我们吸引自由库吉特最后最精锐的火力?而我为什么要来赴宴?还不是因为这座领主府是整个哈尔玛最坚固的堡垒?好了,不需要废话了,刺幕克已经给我们争取了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只需要在这座堡垒里再坚守一个小时,只要再一个小时,雨就会下下来了,到时候……”
我没有再说下去,自由库吉特浩瀚的火把已经填满了整个哈尔玛大城,有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狼狈逃窜的刺幕克一行,立刻就有一股骑兵卷起黄尘,狂奔而出。其他的自由库吉特人全部涌入了哈尔玛,一时间这座夯土所筑的大城人满为患。
自由库吉特人拉起了吊桥,所有的人,此刻都被关在了这座被染白的……牢笼里。
“做好准备吧,兄弟们。”我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一干人等,“是生是死,是立下惊世功业,还是憋屈窝囊地死去,就看现在了。把我们的人统统接入领主府里,然后,拼死挨过这一个小时吧!”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这一个小时并不是特别难熬,甚至,根本不需要我们怎么动手。
在刺幕克率亲兵逃离哈尔玛之后,城里还留下了至少一万五千人的库吉特正规军,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让自由库吉特突入了城中,但很快,喧天的喊杀声就在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响了起来,双方的库吉特人统统抛弃了战马,在街头巷尾,展开殊死的搏杀。
刺幕克逃离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所以库吉特官兵还在哈木何朵的指挥下,围绕着领主府布下了里外三层的抵抗阵地。
第一道防御阵地,在十分钟之内被疯狂的自由库吉特人突破了。
第二道防御阵地阻挡了十五分钟,最终崩溃,溃退的士兵潮水般涌入第三道防御阵地,哈木何朵开始派遣传令兵进入城堡,催促刺幕克离开,但统统都被守在门里的影月三人组处理掉了。
第三道防御阵地坚持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前三道防线的所有库吉特士兵都退到了这里,依托领主府门前的大广场,哈木何朵建立起了仓促的阵地工事,还真挺有用,一波一波的自由库吉特士兵在简陋的工事上碰得头破血流,如果不是最后他发现了领主府这里的异状,派进去的任何传令兵都没有回来,他很可能还会坚持更久。
在最终弄清楚,刺幕克并没有在领主府里,而是早就逃离了哈尔玛之后,这个库吉特万夫长终于长啸一声,挥舞宽刃刀越过工事,带领剩下的几千库吉特人,义无反顾般冲向了自由库吉特的阵营,飞溅的血肉和肢体诠释着一个走到末路的库吉特英雄的悲歌。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自由库吉特人才终于逼近了领主府,虽然他们早就知道刺幕克已经在一个小时之前逃离了哈尔玛,但只要一天没有剿灭哈尔玛城内的库吉特王军,一天没有把自由库吉特的金边苍狼旗插在哈尔玛领主府的城头,哈尔玛就一天不算是被占领。
所以,当手捧苍狼旗的库吉特掌旗官踩着混合着地上成堆成堆白灰,还在往外冒烟的血浆,走进领主府广场的时候,一只悄无声息地箭矢突然从他面前岩石般肃穆的领主府的某个窗口飞射出来,几乎是同时,穿透了掌旗官柔软的脖子。
掌旗官的身子一顿,颓然倒地,鲜血汩汩地从创口涌出来,只能听见夹杂在火把的劈啪声中发出的“咯咯”的垂死呻吟。
“敌袭!”自由库吉特指挥官凄厉地高呼起来,实在是太莽撞了!
没错,太莽撞了,在聚集在广场上的自由库吉特士兵散开之前,领主府忽然像蓄势待发的豪猪一般,向四面八方同时喷射出了数百发箭矢,一片片血浪此起彼伏地掀起,呻吟声和惊呼声响成了一片。
“该死!尼斯格巴日,你的千人队呢,给我上!”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兵变的主谋者之一,亲手射杀达斯塔姆可汗的莫日根巴特尔。
伴随着莫日根巴特尔的吼声,一彪披着链甲背心的库吉特人举着蒙皮盾扑了上来,在他们之后,是数以千计的弓箭手,从四面八方向领主府倾泻箭矢。
守在领主府里的,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还有我带来的近千黑旗库吉特卫士,虽然分出了一部分给艾特奇带去控制赤兀术的队伍,但留在这里的还是有不少神箭手。
几乎是我们的第一次狙击发生后不到十秒钟,领主府的土墙外围就被密密麻麻的箭矢覆盖成了黑色,每一扇窗户里都飞射进了数百发箭矢,有十几名黑旗库吉特战士猝不及防之下,被乱箭穿身。
毕竟在数量上存在不可逾越的差距,我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压制下了去。
不过没关系,在任何攻防战中,仅凭远程火力就能决定战局,这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至少,在现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存在。
领主府的远程力量被压制之后,尼斯格巴日的千人队成功突进到了领主府楼下,他们拆下民居房梁,做成简易的冲槌,几次冲击之后,领主府华丽的硬木大门就被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