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大门在这一瞬间突然洞开。
混合着劲风,一丛雪亮的刀锋如八月的雷雨闪电一般横空而至。
一刀斩在壮汉大战锤握手处,如果不是壮汉有预感般松开手,这一刀必然会斩落一根手指。
一刀斩在飞射而至的匕首刀锋上,用劲很巧妙,匕首以更快的速度反射回去,黑影勉强偏了偏头,一片漆黑的面纱被挑落下来。
最后一刀,精准地斩在大枪枪刃前,对撞的瞬间,万千火星迸发,东方男子手里的大枪圆转收回,间不容发间抖了个枪花,拦在胸口。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在我身前,一袭白发飘飘的人影缓缓站定,雪白的紧身风衣微微摆动。那个人缓缓偏过头,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在三个人脸上扫过。
萨菲罗斯!
黑影最先反应过来,他手一抖,匕首连着铁丝蛇一般缩回到他漆黑的袖管里。他上前一步,向萨菲罗斯恭敬地拱拱手:“影月,参见老师!”
萨菲罗斯皱了皱眉头,目光飞快地从我的脸上掠过:“哦……一直跟我到这里?”
黑影的头埋得更深:“老师,您误会了。我已经不是深蓝的人了,我在找……”
就在这个瞬间,在地下酒馆的阴影中,三道漆黑的短箭一闪而过。萨菲罗斯想都不想,断雷短刀拉出万千道电网,两道阴影短箭瞬间被电成粉末。
但还有一道,穿透了重重电网,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萨菲罗斯的后背。
白衣飘飘的身影一晃,就在我面前缓缓倒了下去。
影月怒吼一声,扑向箭矢飞来的方向,一晃之间就消失了踪影。
我连忙伸手扶住萨菲罗斯,他的手在短短的几息之间,突然变得滚烫。
萨菲罗斯倒下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里,某些东西也在那个瞬间崩塌了。
有一些东西,在身边的时候,你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当某一天,有可能失去,才会突然发现,原来那些差点被遗忘的东西,竟然是一直默默保护着你的坚实后盾。萨菲罗斯就是这样,他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习惯了,不管怎样的危险,即便是面对芬利尔,我也丝毫没有畏惧。因为知道在最危险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白发飞扬的年轻人站出来,挡在我的面前,让我远离一切危险。
那是血脉兄弟般的信任,早已经深入灵魂深处。
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一天,萨菲罗斯就这样,在我眼前慢慢倒下去。
我托住萨菲罗斯的身体,在他背心,一滩殷红的鲜血已经漫开,逐渐变成黑色。一截小指长的五彩箭羽露在外面,那应该就是射中萨菲罗斯的箭!
“特略!”我吼了出来,才从惊骇中清醒过来的特略手心立刻腾起两团金色的柔和光芒,他小心地将这两团光芒覆盖在萨菲罗斯的伤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慢慢止住了。
另外那两个先前和影月在一起的佣兵也反应过来了,东方男子上前迈了一步,从怀里掏一些什么东西。
在那一瞬间,我条件反射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唤出了独角兽,独角兽背上的座位弹开,一套机甲直接覆盖在了我身上。
两米长的斩马大刀横在东方男人面前,一人高的钢铁大盾从背后取了下来,覆盖在萨菲罗斯身前。
“靠近者死!”我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这一刻,我完全不管什么身份暴露的事情,我只要保护萨菲罗斯的万全。
东方男子被这突兀出现的长刀大盾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难看。
他低声道:“阁下,请冷静一些,我们是无意的,我只想帮忙。”说着,他取出一个瓷瓶放在地上,退出去好几步远,道:“我叫扶苏,我来自东方,这是我们东方的解毒疗伤圣药,金坷垃。希望能帮到这位兄弟。”
那个大个子也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罐放在地上,闷声闷气道:“我叫汉高,我们维京人治疗外伤都用这种羊油膏,给这位兄弟试试吧。”说完也远远退开了。
我看都没有看他们放下来的那些东西一眼,谁知道那是毒药还是解药。
特略手心里治疗术的光芒逐渐暗淡,又再次亮起,如此反复五六次,知道最后他大汗淋漓,颓然坐倒在地。
箭矢还嵌在萨菲罗斯的背心,鲜血还在一点一点渗出来。
“要先取箭矢才行!”那个叫扶苏的东方男人在远处谨慎道。
我猛地回过头,才发现那个叫汉高的大个子已经掂着战锤守在门口,酒吧里的所有人都被镇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来为这位兄台取箭。”扶苏解下武器放在原地,一点一点挪过来。
我心里滔天般的浪潮激荡,咬了咬牙,把萨菲罗斯侧放在桌上,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后背露在扶苏面前。
扶苏拍了拍身上,示意没有敌意,接着取出一把柳叶般纤细的小刀,在油灯上烤了烤,又在酒里浸了浸,小心地割开萨菲罗斯伤口附近的衣衫,刀锋继续下探,又割开了已经淤紫的伤口。
“是狼牙箭簇,有三个倒刺!”扶苏的声音说不出的谨慎,他又变魔术般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绢帛,就这摇曳的灯火在桌上摊开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长短针、剪刀、小刀片和镊子。
“我要割开他和箭簇纠缠在一起的肌肉,取出箭头,另外,我会剪掉他被毒污染的肌体,到时候会出一点血。先告诉你,以免你到时候一时冲动,耽误了事情。”扶苏看了我一眼,又埋头下去了。
接着,我感觉眼前的这个扶苏突然间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就在昏黄的灯火中,他的手轻巧如同穿花蝴蝶,不时拿起或放下小刀、镊子、剪刀,我只听见绵密的咔嚓声和刀片划过萨菲罗斯坚韧的皮肉时发出的仿佛弹拨琴弦声。
时间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漫长,鲜血已经从桌上流了下来,顺着桌脚滴在地上,发出枯燥的滴答声。
当的一声,一根一尺半长的七彩短箭被丢在桌上,拥有三个倒刺的箭簇涂满了血污,却隐约散发着幽绿色的光泽。
扶苏放下手里的小刀,开始取出针线,像缝衣服一般开始缝合起来,短短的几分钟后,他拿起一块干净的白布擦了擦满是血污的双手。
“好了,我已经切除了腐肌,替她缝合了伤口。这是我们做的所有的事情了。”扶苏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还是有少数毒素顺着他的血管进入了五脏六腑,需要有针对性的解药,可惜我只懂一些外科急救术……金坷垃我已经帮他敷上了,不过对这种毒,效果可能不会太大,勉强只能帮他止血,防止感染。”
说完,扶苏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端起桌上不知道谁喝过的酒杯一口气灌了下去,末了才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抱歉……这位兄台方才一举击败了我们所有人,按照约定,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雇主了。”
这时候,门口的汉高侧了侧身,让进来一个人,正是方才追出去的影月,他几步走到萨菲罗斯面前,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气色,之后满是愧疚地看向我:“您一定就是……阁下了吧?请原谅我们之前的冒昧……萨菲罗斯老师是我在深蓝时候的格斗教师,虽然只指导了我三个月,但我受益匪浅。老师既然全力辅佐阁下,影月愿追随老师的选择,希望阁下不要嫌弃。”
我扫了一眼这个影月,“你刚才追出去,结果怎么样?拿到解药了?”
影月残破的面纱后透出一丝尴尬的飞红:“这个……请恕影月无能,我击伤了对方,但对方有人接应……看起来对方不像是深蓝的人,倒有点像是暗黑审判团的杀手!”
说完,影月拿起那根射伤了萨菲罗斯的箭闻了闻,忽然皱起了眉头:“这毒,这是死神之吻!”
又是死神之吻!
我的眉头紧紧纠在了一起,良久,我看了看扶苏,又看了看这个影月,低声道:“今天的事情,说都不能说出去!三位想办法帮我把萨菲罗斯送回驿馆,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明晚,我会派我的部署来此寻找三位,切记,切记!”
说完,我抱起已经虚脱的特略,放在独角兽的吊篮里,就准备开启独角兽的虚化功能溜回驿馆。
就在这时,靠近吧台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突然跳在桌上站了起来,细细看了我几秒钟,忽然惊叫出来:“埃蒙斯哥哥!真的是埃蒙斯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西西弗!还有我姐姐莫里斯,她也在这里,你还记得我们吗?”
少年说着就把他身边一个少女脸上的面纱掀开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苍白,且勉强笑着的脸。
是有点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在……
我脑中忽然电光一闪,想起来了,说起来,那还是两年多前,我和萨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第十五大队的督军,派了一个中队来接应我们,顺路打劫了爱米林的村民,胁迫他们替我们运送伤员,当时这个叫莫里斯的少女被另一个叫索恩的大胡子队长看上了,就要施暴,我很不爽,救下了她。后来那个叫尤恩的队长就被这个叫西西弗的少年一十字弓射死了,为此我还和芬利尔对了一拳……哦,对了,我也是那时候第一次和芬利尔见面的。
说起来,西西弗那时候才只有十一二岁呢,现在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半大小子了。
至于他的姐姐莫里斯……此刻她正在对我微笑,看起来比起两年前成熟多了,也出落得更加水灵,虽然比起伊莉娅、阿米莉雅这些极品美人来说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像一朵茉莉花一样清新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