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是心存不忍,一方确实蓄谋已久,加上悬殊的人力差距,叛军立刻占据了上风,已经有十几名叛军爬上了宫墙,欢呼着杀向驻守在上面的王宫卫队。
“打得真糟糕。”我撇撇嘴,王宫的第一道城墙太长了,三面加起来至少有五千多米的长度,由于王宫卫队目前的留守人马太少,现在只有一千人守在上面,平均五米才有一个人,叛军既然在城头建立了阵地,就已经很难把他们赶下去了。
我叫过身边的传令兵:“传令,第一道宫墙守军立刻撤离阵地,进入第二道城墙防御,让歌利亚调一个小队重步兵来,掩护大家撤退。”
第一道宫墙的守军潮水般退了回来,叛军的进展如此顺利,城头上发出了一阵一阵的欢呼,没多久,宫门就被叛军从里面打开,浩浩荡荡的议会卫队士兵涌了进来。
歌利亚已经亲自带着一队重步兵赶到,在第二道宫门前列阵等候,撤下来的部队陆陆续续经过他身边,登上城头。第二道宫墙是分隔开王室居住区和杂役区的城墙,建筑在高地地势最险要的两处悬崖之间,这两处悬崖在王宫建成之后就被凿空,做成了两座警戒瞭望塔。整段城墙只有向南的一面需要守卫,总长度不过千米,易守难攻,这里是我很满意的战场。
当然,歌利亚也很满意,这里已经是王宫内部了,无辜群众不会溜达过来,也不会出现让士兵们士气大跌的误伤事件。
当最后一个士兵越过歌利亚进入城墙,叛军已经咬在屁股上追了过来,歌利亚拔出佩刀高高举起,花白的大胡子在晚风里极其扎眼。
他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秒,忽然猛地挥下,除了第一排以大盾组成盾墙的士兵外,后面三排士兵齐刷刷掷出了手里的短标枪。
眼前长龙般的火把队伍忽然间一乱,仿佛瞬间被暴风雨洗礼过了一般,在惨烈的痛呼声中,头前的火把雨点般洒落下来,叛军攻势由此一滞。
歌利亚再度挥了挥手,留在城外的小队才缓缓退入门里,三层楼高的硬木大门缓缓合上,沉重的落闩声中,罗多克的内乱进入了新的阶段。
晚些时分,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火把集中在第一道宫门内外,更远一些的中央广场,火把把整个广场照耀得如白昼一般,可以看到许多人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对着下面站得整整齐齐的士兵高声说些什么,手舞足蹈地。
“可耻的叛徒!”歌利亚脸色有点难看,他啐了一口说:“我们罗多克,从来没有过这样可耻的背叛,这是对王国尊严的挑衅和亵渎!议会……议会都让权利的猪油蒙了心了么!”
我充满同情地看着这员老将,或许对于军事,他看得很清楚,但对于权利的博弈,他就完全是个外行了。
身边风声呼呼响起,神经紧张的王宫卫士立刻调转枪头指向我背后,大喝:“什么人!”
我回过头,是萨菲罗斯,但又不只是萨菲罗斯,他还带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我一看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居然是阿米莉雅,那个斯瓦迪亚的皇家少女。
萨菲罗斯立马摇摇手:“老大,你不要那样看我,我也不想的,我是在外面办事的时候碰到她的,她说她有事情要和你说,再加上外面现在很乱,已经开始有暴徒打砸抢烧了,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我揉揉太阳穴,“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萨菲罗斯马上恢复了冷峻的表情:“恩,我们的人随时听候命令。参加叛乱的有留守城内的议会卫队大部,少数不肯进攻王宫的都被关押或处决了。此外还有议会的多米尼克议长为首的十八位议员,他们的私兵也都统统加入了叛乱,有十一位议员被关押,六位议员被杀害了。现在杰尔喀拉的城守部队也有了不稳定的趋势,三位大队长谋害了城守将军格罗兹尼,扣押了不肯附逆的骑兵大队长桑福德,目前他们正在进行清洗,从进度看,估计天亮时分我们就会多出至少六千敌人。”
我盘算了一下,一个贵族议员至少有五百的私兵,加上叛乱的一万议会卫队,再加上正在被清洗的城守武装,算起来,到天亮时分,我们就要面对两万五千的叛军……这伙罗多克人,让他们出力打芬利尔的时候就那么艰难,现在自己内乱,就一口气拿出了两万五千人,和谐的,简直是作死!
“还有一件事情……”萨菲罗斯看了我一眼,小声道:“之前我们去处理玛丽莎夫人,但是到了才发现,伊莉娅公主派去保护她的四十名卫士已经全部被人杀死,从伤口手法上看,很像是审判使做的。我进来的时候,玛丽莎已经出现在议院做演讲,她说,呃,她揭穿了您的身份,指责葛瑞福斯勾结黑暗教团,为了巩固自己的罪恶统治,上演了一幕挽狂澜于既倒的无耻戏目。她还说葛瑞福斯已经不配担任罗多克的国王了,她要号召议会弹劾国王,并……绞死老大你。”
“绞死她!”我跳了起来,“老女人敢这么嚣张!萨菲罗斯,给你一把刀,你快去给我砍死她!”
萨菲罗斯“哦”了一声,真的转身就要去砍玛丽莎去。
我笑着拖住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阿米莉雅突然开口了:“好蠢啊……”
我一怔,看向斯瓦迪亚小姑娘,“你说谁好蠢?”
阿米莉雅冷笑了一声:“都很蠢!你,你的这个傻手下,还有那个傻将军,最蠢的还是议院那个傻女人!”
阿米莉雅轻蔑地扫了我们一圈人一眼,说:“本来我不想帮你的,你们罗多克越乱,我们斯瓦迪亚就越强,但是我可不想你那么早就死在这里,姐姐的仇,我要亲手来报!所以啊,就便宜你这次了……其实这次,呃,政变,太没有技术含量了,玛丽莎这个蠢女人,我也听我叔叔说过……哦,我叔叔就是伟大的哈劳斯国王……我叔叔给她的评价是罗多克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但也仅止于会用围裙洗碗而已。”
歌利亚羞愧地埋下了头。
阿米莉雅继续说:“罗多克的权利一向是两极制,国王和议会互相牵制,政策相对来说比较清明,但也更加保守。这次的政变,抓住的是罗多克的葛瑞福斯国王无法亲政导致的权利倾斜,这个拥有超然身份的人质必然会趁此时机勾结她的叛徒儿子,搞一次颠覆这你们都没有想到,实在是比她还蠢!从现在来看,她抓时机还算准,议会的工作做得很好,城里的军队也提前抓在了手里,你们没机会与她抗衡,再加上她又抓住了黑暗教团的大势,在议会造势,巩固了她的控制,也冲散了你们刚刚建立起来的所谓的英雄形象。这都做得很老练,但有一个最大的破绽,是你们唯一可以逆转的关键,她不是不能做,只是没想到而已。”
说到这里,阿米莉雅忽然闭上了嘴巴,骄傲地眼神看着我,湖蓝色的大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这个关子卖的,让我一下子急得心里如同猫抓一般,恨不能马上把眼前这个少女推倒在地,挥舞大棒好好拷问一番。
“你快说吧。”我说,“可急死我了。”
阿米莉雅冷笑一声,指了指脚前的地面:“你给我跪下,向我姐姐忏悔,向我谢罪,让我一刀捅死你,我就说!”
萨菲罗斯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他走上前一步,手高高地扬起来。
阿米莉雅的脸上忽然间寒霜一片,她指着萨菲罗斯说:“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如果前一个条件你做不到也行,只要你杀了这个男人,我同样会告诉你!”
场上一下子一片寂静。
我听见我的声音冷笑起来,我拍了拍僵立在原地的萨菲罗斯的肩膀,笑道:“不用太紧张,从智谋方面要挟我,这样的人还没有诞生吧。”
我转向阿米莉雅:“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至于你的要求,我绝不可能杀萨菲罗斯,而对于你姐姐,我也会作出我应有的忏悔,并向你谢罪……但要我死,也不可能。”
阿米莉雅的脸色变得苍白,里面又泛着些铁青。
“从刚才你的话里,我已经听出了你大概的思路,现在只要把玛丽莎所掌握的资源统统刨除掉,剩下来的,就是我们可以活动的空间。”我说,“不如我先来摆一摆我的思路吧,要想解决今天的局面,无非从三个方面入手:阴谋、阳谋和军谋。”
我看了一眼萨菲罗斯:“阴谋很简单,萨菲罗斯你直接去吧玛丽莎和她的那些议会爪牙干掉就行。但这是下策,这件事情幕后的真正主使必然是教团而非玛丽莎,一旦叛军首脑莫名死掉,也许这次可以暂时解围,但教团必然会借此搞文章,叛军现在的这些口号必然会添油加醋地加工一番,到时候,罗多克的不安因素就算是种下了,以后拔除起来要难得多,说不定还会直接导致罗多克四分五裂。”
“军谋的话,我们已经在做了,图穆巴伯爵收到飞鸽传书,调动兵马驰援杰尔喀拉需要最少两天,阿拉远水解不了近渴,阿美拉堡的拉鲁肯只能指望他不要来捣乱就行了,而正在伊欧薇雅与凯斯托叛军作战的雷兰德元帅估计是腾不出手的。我们需要用三千人坚守王宫至少两天以上,还必须要有足够的战斗力,在图穆巴伯爵的勤王军赶到的时候,能够配合其内外夹击。击溃叛军容易,但从精神上打垮叛军,彻底消除负面影响就比较难了。这是中策。”
“至于上策……”我故意拖长了声音,阿米莉亚很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活脱脱一个充满了忐忑和担心,生怕别人先她一步说出正确答案抢走功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