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刷刷的一声怒喝,斧枪刺入马腹,钩戟将马上的铁甲马穆鲁克斩落下来。
长近三米的钩戟,每一次斫击都能破开马穆鲁克们并不很结实的铁甲。
满头鲜血的庞培换了匹战马,他先前统带的三千轻骑已经统统丢在战场上了,现在他又要来了三千轻骑,但没想到刚重回战场,就又踢到了铁板。车轮般闪烁的刀光剑影中,血光和肢体四下乱飞。
“突击!突击!”他指着对面如墙一般推进的大戟士狂喊了起来,在他身边的五六百轻骑端起骑枪,潮水般扑了过去。但下一秒,伴随着那个满脸狰狞的斯瓦迪亚将军口中突然吐出一个“一”字,雪亮的寒光如车轮般一闪,那潮水般的轻骑在一瞬间就好像被梳子梳过一般,整齐干脆地倒下了一排。
那个斯瓦迪亚将军接着喊道“二”,后排的斧枪猛地突出,在那些钩戟还未来得及收回之际,从他们身边穿了出去,刺进了接踵而至的苏丹轻骑的身体。
庞培只感觉浑身发冷,这是什么样的战术,难道这些重步兵们动作一旦整齐划一又悍不畏死,就会拥有如此恐怖的战斗力?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苏丹轻骑如翻滚的海浪,反复不断地拍打在大戟士的阵列上,又反复不断地被击碎,飞溅到空中的血肉就好像一场血雨,大戟士在这场血雨中不动如山。
最先消耗到极限的,居然是萨兰德的骑兵,在这场殊死的搏杀中,这支骑兵部队彻底地伤筋动骨了,安克苏不愿意在这里就彻底打完,他下令让骑兵从侧翼绕开,腾出路给重步兵。
于是,坚守如山的大戟士紧接着遭遇到了萨兰德重步兵的冲击。
相比骑兵来说,步兵对步兵的战斗就要漫长得多,双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拥有丰沛的体力和精良战斗技巧,从某种方面来说,双方是势均力敌的存在。即使萨兰德重步兵养精蓄锐已久,但大戟士可以用严整的战阵弥补之。
重步兵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中午的太阳炙烤在战场之上,铁甲滚烫,有些士兵已经不堪烈日的灼烧,摇摇欲坠了。
相比来说,自小生长在沙漠里的萨兰德人就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斯瓦迪亚的阵线开始一步步往后退了。
此刻的乌克斯豪尔,在三万多城防军的压制下,马利克沙的塞尔柱军团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依旧牢牢掌控着乌克斯豪尔的北门一带,这些坚定的塞尔柱士兵在最短的时间里拆毁了北门附近的建筑,在几条主要街道上建造出了一连串的街垒,借此与斯瓦迪亚人相抗衡,战况一时陷入僵持。
“加昂这一次可能要输了。”迪林纳德看了看北门的方向,又看了看战场,对哈劳斯国王说,“我们手上还能再筹出五千骑兵,这些重骑在巷战中没有什么用,如果派出去,从侧翼打击萨兰德人,也许可以帮加昂击退他们!”
迪林纳德还想接着说些什么,但他无意中看到了哈劳斯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就忍不住把话吞了进去。
“加昂……”哈劳斯从牙缝间挤出声音:“他打了那么多胜仗,也该败一回了!”
同一时间,加昂扭头看了看城头哈劳斯国王的猩红色雄狮旗,冷笑了笑,笑声中说不出的落寞。
露丝马上凑了上来,低声说:“大人,要不然,我们撤下来吧?看到我们为了他这样,哈劳斯居然无动于衷,再打下去没有意义了。不要再消耗下去,我们耗不起了,给圣剑骑士团留点种子吧!”
加昂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露丝的额头上渗出汗来,她焦急道:“大人,快下决定吧,我们的战士们每一刻都在牺牲!您不是愚忠的人,哈劳斯他的王位来路不正,我们没必要为他卖命送死!”
加昂收回了利剑一般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给圣剑骑士团留种子,但萨兰德人会给斯瓦迪亚留种子么?这是阳谋!埃蒙斯的阳谋!如果我顶住萨兰德人,我就会被拔掉爪牙,对他没有了丝毫威胁;如果我不顶住萨兰德人,斯瓦迪亚就会完蛋,整个大陆的秩序就会彻底崩坏,那个时候在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我看出来了,但我却不得不那么做,在谋略上,我已经输了。”
露丝愣在那里,一脸绝望。
“你放心……”加昂叹了口气,悠悠道:“既然这是埃蒙斯的阳谋,他就绝对不会坐视我们被消灭,一个两败俱伤的格局比萨兰德人一家独大对他的帮助更大,在最后关头,埃蒙斯的帮助一定会出现……只要我们能坚持到那一刻!”
说完,加昂猛地翻动圣剑旗,同时,代表着命令的号角声再度传递了出去。
第一波的大戟士停住了进击的脚步,开始收缩战线,从让出的口子里,蓄势已久,引而不发的斯瓦迪亚人第二波攻击潮涌了上去,火红的潮水楔入对面萨兰德人的方阵中,犬牙交错,缠斗在了一起。
紧接着,加昂拔出佩剑,遥遥指向了云车上看得入神的安苏克。
长剑出鞘的一瞬间,人潮中的某个角落,忽然一片耀眼的五彩光华闪烁起来,一股隐藏在重骑队伍中的窒息杀气,突然间显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
在那不足百人的重骑士中间,一个穿着华丽的半身板甲的年轻将军,他是身上唯一没有冒出代表气击境界光华的人,此刻他踩着马镫站了起来,长剑遥遥指向安克苏:“以我卢卡斯?朗曼之名,圣剑骑士,出击!”
一片光幕中,这百名圣剑骑士高举起手中的骑枪和战剑,旋风般将挡在面前的一小股苏丹轻骑撕成碎片,又将苏丹轻骑之后的重步兵方阵捅出了一个窟窿,野兽般的重骑士们火力全开,在这一刻无可阻挡,重重围困在他们面前只不过是一层层单薄的亚麻布,毫不费力就可以撕开。
他们高喊着:“圣剑万岁!”,一边如坚不可摧的圣剑,转瞬间就捅入了萨兰德战阵内部,只要接近他们身边,仅仅是杀气就足以让那些心智不坚者窒息!
他们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长足的准备,混在雷克斯的骑兵队中慢慢向前推进,到现在离安克苏只有不到六百米的距离上,他们才显露出自己的獠牙。这一击,他们志在必得!
安克苏几乎要窒息了。
他不是没有看到这支骑兵,相反,他从一开始就在注意这支骑兵,相比先前雷欧的骑兵来说,这支骑兵太低调了,几乎就是在人群中随波逐流,这反而显得很不正常。当所有斯瓦迪亚人都在呐喊着拼命的时候,这一帮家伙的沉默反而就好像在掩饰什么,所以他在指挥中,下意识地就把一只轻骑部队调到了这些骑兵到自己的线路上,作为监视。此外,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将一个编制完整,经验丰富的重步兵预备队调到了自己指挥云车的正面。加起来数千人的保护之下,他相信自己绝对万无一失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看出了这支骑兵隐藏的目的,但没有看出他们的实力,当那些骑兵身上迸发出光华时,他才猛然醒悟,这些居然都是臻至气击境的好手,一个这样的好手已经是很难得了,更何况整整一队成建制的重骑兵。
当他从噩梦般的错愕中清醒过来时,这只恐怖的骑兵已经在举手间击溃了监视他们的轻骑,击穿了十数层的重步兵方阵,整个骑队钉子般嵌进了战阵中,还在往死里钻。
他们的目标,已经不需要想就能明白,是自己!
安克苏咆哮一声,甩开了肩上的红披风,拔出了腰边锋利的大马士革钢刀,他的亲兵们已经飞快地在云车下集结,随时听从他的命令。
作为一个武者,安克苏是很想去和这些卡拉迪亚的勇士们过几招的,但作为一军统帅,他不能那么冒险。
安克苏爬下云车,跨上自己高大神骏的阿拉伯战马,头也不回地往后退,他的亲兵们簇拥着他,打着元帅仪仗的孔雀羽毛扇跟从着严整后退。
这边混乱的人群中,圣剑骑士的统领卢卡斯很郁闷了,以他在人群中数次周密的计算和判断,在这个距离上,无论如何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攻到云车下去,但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安克苏早已看出了他们的不同,提前调动了一支精锐的重步兵摆在面前阻截。现在的圣剑骑士虽然可以击溃面前的这个重步兵团,但那需要时间,现在的战场,斯瓦迪亚人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正面战场的重步兵已经在流血,圣剑骑士团的步兵们正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他们对面强大对手的进击,胜利的希望就全部交在圣剑骑士们的身上,可是因为自己的失算,这眼看到手的胜利就化作泡影了。
卢卡斯郁闷得快要吐血,他怒气冲天地盯了一眼安克苏撤退的方向,对方队列整齐,进退有序,想要诈称攻心完全没有可能。强行突击过去?只要看看身边的圣剑骑士们已经都气喘吁吁,就知道得不偿失。
一筹莫展的卢卡斯只好一扯缰绳,率领圣剑骑士们往回杀出去。萨兰德人的战阵,杀进来困难,杀出去却容易,只要一看眼前这些浑身上下沾满血污,连战马鼻子里都喷吐着杀气的家伙调转马头,所有挡住他们后路的萨兰德人就会自觉地闪开一条路来。
卢卡斯没费多少力气就杀了出来,他再带着圣剑骑士朝萨兰德人战阵的右翼迂回,企图找到萨兰德人右翼的终点,进行侧击,扫荡整个萨兰德人战线,但即便是在撤退中的安克苏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撤下来休整的一千马穆鲁克和一千多苏丹轻骑迅速跟从着卢卡斯的路线,隔着中间的重步兵方阵,针锋相对地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