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轰隆一声放下,大地都颤抖了两下,库尔玛堡的大门吱吱嘎嘎推开,之前大放异彩的议会卫队的重骑当先冲出,两千重骑如同一股汹涌的铁流冲出城门,切进对方混乱的阵型当中,烈马嘶鸣,骑士怒吼,结结实实地将对方混乱不堪的阵型迎头冲散,仿佛雪崩一样,混乱的两个教团中队被重骑驱赶着向后溃散。
几乎是重骑冲出城门的同时,伊莉娅丢下了手中的红旗,抄起脚边的长剑,转身往城楼楼梯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埃蒙斯,现在战场交由你指挥!”
我愣了愣:“给我指挥?那你呢?”
伊莉娅脚步不停:“我去阻挡末日之雷!”
就在伊莉娅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城外忽然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起初是一个号角在吹,但就在瞬息之间,仿佛最凶猛的瘟疫一般,数十只号角同时吹响起来。
克里斯塞恩统带着重骑正在追击溃败的十一军士兵,号角响起的同时,议会卫队重骑毫无防备的侧翼,那片秘密的树林间,忽然亮起了一连片的火把,火把下,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感到耀眼的镶金边暗黑战甲、雪亮的巨型骑枪锋尖,以及头盔上振翅欲飞的飞鹰雕饰。
末日之雷!
开战这么久,他们终于出现了!
我迅速捡起伊莉娅丢下的红旗,竭力回忆伊莉娅方才那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指挥动作。卡拉迪亚大陆上的五大国,每一国都有不同的指挥旗语,关于这一块,我的确没有涉猎。
还好,方才的战斗那么激烈,伊莉娅的旗语几乎能用的都用过了一遍,稍稍回忆,我心中便有了些底,开始边摸索边尝试。
末日之雷出现的时候,克里斯塞恩的重骑兵队出现了短暂的骚乱,但紧接着就分出一股五百人的队伍转头向末日之雷扑去,大部队依旧在扫荡溃散的教团军。
号角再次吹响,树林里的末日之雷隐约居然散发出一股谜一般的黑雾,腾腾的杀气萦绕在他们每个人森冷的枪尖上,当他们踏出密林的一瞬间,我恍惚间居然觉得那不是一只人间的军队,那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末日之雷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空心菱形阵对上了与他们同等数量的议会卫队重骑兵,双方都是坚定不移的箭头,锋利的锐芒越来越近。
终于相撞了!
那一瞬间,我好像做梦一般,前一刻还追亡逐北的议会卫队重骑,在接触的一瞬间,阵型就被冲得四分五裂,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前排夹紧了骑枪,后排亮出了长斩刀,再后排亮出了流星锤,三列骑士形成一个锋利的菱形,轻轻一碰,他们对面议会卫队的骑阵就好像鸡蛋壳一样脆弱地崩溃了。人仰马翻,骑士血洒长空,整个五百人的骑阵被末日之雷像收割麦子一样,轻松地收割干净。
错身而过只用了一瞬间,当最后一个末日之雷与骑阵中最后一个议会卫队的战士脱离,那个战士一脸茫然地看看身边,到处都是破碎的肢体和飞溅的内脏,受惊的战马孤零零跑远,重伤的同伴在草地上呻吟,在他身边,居然一个还在马上的同伴都没有了!
这一刻,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噩梦!
一个最后排的末日之雷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随之拧身扬手,一根短标枪仿佛横过天空的闪电,一瞬间就来到了这个年轻骑手的后脑勺处。做完这一切,这个末日之雷看都不看一眼,扭头就跟上了大部队。
但,“铿”地一声,那道闪电居然有生命般飞射了回去,以更快的速度贯穿了他的躯体,带起一大蓬血花,又紧接着射入了他身前另一个同伴的背后。
就在那一瞬间,这五百末日之雷表现出了他们极强的默契,他们在同一时间紧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身体在空中整齐而优雅地一个旋身,落地时已经朝向了后方,形成了一个新的楔形阵,钢盾遮挡在身前,他们好像一个人一样。
这个时候,那两名末日之雷才坠落马下。
在这四百九十八名末日之雷的面前,是一名浑身沐浴在月光下的骑士,她披挂着一身华丽精良的雕花钢板甲,秘银勾勒出板甲上的纹路,在她的胸口镂刻出葛瑞福斯家族的三熊家徽,她戴着冰冷的巨盔,看不清面目,但她胯下披挂整齐银白马甲的战马和她背后披风上的月桂枝和月光图案彰显了这名骑士的高贵身份。
她轻轻来到那名幸存的议会卫队战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你为国家做的一切!国家将永远铭记你的贡献!”
说完,伊莉娅脚后跟一磕马肚子,战马小跑着挡在了四百九十八名末日之雷面前,沐浴着月光,把那名战士,还有整个库尔玛堡守护在身后。
这一刻的震撼无以复加。前一秒钟还喊杀震天的战场这一刻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不论是城头上坚守的罗多克士兵,还是城墙下拼死冲击的教团士兵,不论是正在追亡逐北的议会卫队重骑士,还是正在溃散的十一军战士,他们统统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数万双眼睛屏住了呼吸,死死看向了这边。
若干年后,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依然能够清晰地记得,这一刻伊莉娅力阻千军的样子。
“我是罗多克王国第一公主、北方大将、王宫卫队总统领,伊莉娅!”伊莉娅噌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月光在剑刃上不断翻滚,如同沸腾的海浪,“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来与我决一死战!”
伊莉娅的声音不大,但却好像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清晰无比,冰冷如霜,让人想要拒绝都不行。
末日之雷没有动,似乎是在犹豫。
“堂堂末日之雷,末日荒狼芬利尔的亲卫队,居然连这些胆量都没有?”伊莉娅的声音突地提高,“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似乎是受不了伊莉娅的刺激,又或者是为了试探,骑阵中一名末日之雷猛地一磕胯下战马,箭一般从骑阵中飞驰出来,腋下的骑枪稳如泰山,遥遥就以气息锁定了伊莉娅。他浑身黑雾弥漫,很明显的,这是一个开启了气击境的武士。
这样的武士组成军阵,威力是很惊人的,在山谷保卫战中,加昂麾下的那只亲卫队就让我们吃了不少亏。
这名末日之雷与伊利亚之间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如雷的蹄声中,骑枪已经闪电般刺到了伊莉娅面前,沉重的镔铁骑枪,加上战马全力冲击之下,这一枪真有刺穿城墙的气势。
伊莉娅忽然扬起长剑,根本看不清如何作势,一挥之下,月光喷涌而出,一股银色的光束一瞬间淹没了那名骑士,只是一蓬血雾喷溅出来,月光一闪即逝,那名骑士已经颓然落马。
欢呼声一瞬间冲天而起,城上城下的罗多克人同时欢呼起来,枪杆敲击盾牌的声音响成一片。
伊莉娅毫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末日之雷。
又有三名末日之雷从骑阵中冲出来,他们自觉地先后三排,骑枪、长斩刀和流星锤蓄势待发。
方才就是这样的组合,在眨眼间即摧毁了五百名议会卫队重骑士组成的骑阵。
百米距离一闪即逝,骑枪闪电般刺到了伊莉娅胸口,长斩刀从第一名骑士腋下斜斜向上撩起,干扰极大,不好防备,更不用说还有一柄流星锤,藏在长斩刀的阴影里,准备施以雷霆般的一击。
但并没有等骑枪刺实,伊莉娅手中的长剑就磕在了骑枪的锋尖上,马背上一往无前的骑士好像突然就撞上了一座大山,整个人连带着胯下的马鞍脚下的马镫,都从马背上脱离下来,向后倒飞出去。此时长斩刀刚刚撩起,伊莉娅长剑也不格挡,径直向前刺去,在长斩刀斩到盔甲上之前,一剑刺进了那名骑士的覆面盔里,之后,月光束喷涌而出,将这名骑士连同他身后的流星锤一同笼罩在月光中。
血雾弥漫,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三名末日之雷像喝醉了酒一般,歪歪扭扭地落在马下。
一瞬间的沉默,紧接着,罗多克的欢呼爆炸般响了起来,无数人在欢呼中落下泪来。这一刻,伊莉娅屹立原地,宛如永远无法摧垮的高山,巍峨坚固,比界山山脉还堪称罗多克的屏障。
面对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伊莉娅只是平静地擦拭了一下剑刃上的血迹,淡淡问:“你们为什么不一起上?”
死气一瞬间从末日之雷的骑阵中喷涌而出,号角连响,整个末日之雷的骑阵动了起来,蹄声如雷,如同无坚不摧的神兵天将,朝着伊莉娅碾压了过来。
在末日之雷骑阵发动的同一瞬间,伊莉娅身上,一股圣洁如神迹的月光也同时冲天而起,她的战马怒嘶着,如一颗闪亮的流星,一头闯入了末日之雷的骑阵中。
光明与黑暗的碰撞,在这一刻,万点月光飞溅,黑色的死气不断被击碎又重组起来,人仰马翻声中,残缺的肢体残骸四下飞出。
我立刻从震撼中恢复了冷静,伊莉娅的身手再强,面对末日之雷这样强悍而又有组织的战阵,即便是暂时可以自保,但随着时间和体力的流逝,最终必然会是不敌落败。一旦伊莉娅牺牲,对于整个罗多克来说,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首先罗多克军会彻底丧失军魂军胆,整个国家会伴随着军队的崩溃而崩溃,山谷的西面屏障就不足以依恃,我的大计也会因此受到严重的影响。
既然伊莉娅把战场交给我了,那么,我要做的,自然不能放任她战死!
我挥动旗帜,像伊莉娅的那样,指挥库尔玛堡内的所有罗多克军队,如臂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