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看守像是也被眼前的绝色震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眼神也由惊艳换成了微微的嫉妒:“噢,是这样。”说着,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又抬头看了忘情一眼,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好,那就算是有老鼠吧。”然后又对地上倒着的女孩儿撂下了一句:“赶紧爬起来收拾收拾,你看看你窝糟成什么样子!”就没再废一句话,转身昂首走了出去。
仓库的大门“咣”得一声,重又被关了起来。
小弥几个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事情这么就了结了。但是总算熬过一劫,几人心下都大松了一口气。忘情又坐了回去,继续削她的土豆。小弥偷眼看她,觉得她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优美迷人,就连削个土豆这种与文雅毫不沾边的事,被她做出来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她好像天生带着副慵懒的态度和妩媚的风情,举手投足间无不撩惑人心。
那女孩儿也站了起来,呲牙咧嘴地坐回了原位,查看自己的伤势。小弥也坐了下来,却没有继续削土豆,而是目光朗朗地看着她。那女孩儿察觉到小弥的目光,抬起了头,有些疑惑。被小弥这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她有些不自在,目光也变得倔强起来,不服输地跟她对峙着。
“人的确是应该自食其力的,”小弥目光流转,忽然开口,“尤其是在这个世道。”
一听这话,那女孩儿面容一扭曲,目光嫌憎地大声说道:“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就可以这样教训我?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小弥拖过了她面前的麻袋,将里面的土豆都倒进了自己的麻袋里,然后低头开始削了起来。她愣怔地看着小弥,顿时哑口无言。
午饭时间到了。女看守走了进来,让她们排好队,出去领饭。一路上,那女孩儿都愣愣怔怔地跟在小弥身后,好像是有话要说,但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要说什么。饭打来了,那女孩儿坐在小弥的对面,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好像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样。她的额头上被土豆打中的地方鼓起了一个指头肚大的红包,她也不去管它。
小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就见她抬起头,一边狂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含混不清地说:“怎么了?看什么?我就是因为找不着活儿干,饿了好几天了,手里没劲儿,才把土豆偷偷塞给你的。”咽了一口,她又说道,“平时我吃得饱的时候,才用不着这么干。我一个人能干很多的活儿!”
小弥没说话,目光了然地又低下头去吃饭。
那女孩儿吃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怪物么!”说着她顿了顿,目光在小弥脸上睃了几睃,“不过现在看起来也没那么怪,不是吗?”见小弥仍然不说话,她转了转眼珠,也住了嘴。
小弥吃完了饭,又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忘情。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美丽,那样明媚,张扬。在无泪城黑云压城的帘幕下,忘情的存在就好像一朵真正娇艳的花,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在这生存的大竞技场里,没有任何人性的关怀与娱乐。但是那张娇艳的脸却能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就好像在绝望的枷锁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好像在戈壁中坚硬的岩石缝隙里,看到了一朵生机盎然的花。
忘情就坐在离她几张桌子开外的一张空桌上,周围没有坐人。但小弥明显地感觉到,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偷偷地窥视她,就像小弥自己现在这样。忘情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她优雅地坐在那里,好像四周并不是简陋的饭棚,而是高档饭店的雅座一般。她身上有一种格外吸引人的,几乎令小弥心驰神往的慵懒。这种慵懒体现在她身上,并不让人觉得懒散,而是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仰慕。好像她生来就应该高踞于庙堂之上,受万人景仰叩拜。除此之外,忘情的身上还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这种气质把她和“其他人”明显地隔绝开来。小弥说不出这种气质是什么,只是觉得她如此高贵难言,一种风华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她的脊背不挺自直,让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儒雅的自信。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呀!”小弥心想。一张脸倾国倾城,绝世的风华于周身散发出来,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向往之。又想起无悔所说的“西府忘情,东府迷情”,小弥不禁自惭形秽。
很快,下午的辛苦工作就又开始了。这次是洗菜,各种各样的菜。她们一人分得一个水池,几筐上午已经削好,或是剥好的蔬菜,一个下午要全部清洗干净。小弥站在一个大水池旁,撸起袖子露出了纤细白皙的手臂,就卖力干了起来。上午挨打的那个小女孩儿总是不经意地跟在她的身边,此时就守在她旁边的一个水池旁,不时偷偷瞄她一眼。
这小姑娘并未虚言,吃饱了肚子的她的确是非常能干,手脚十分麻利,倒菜,冲洗,再捞起来分类整齐地码在一旁的大铁盘里,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上午挨的鞭子对她而言就好像家常便饭一样,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进度。很快,她手边的菜筐子就隐隐见底了。
小弥上午削土豆时费了太多力,现在只觉得手指僵硬,酸痛难挨。加之上午不慎把左手食指削了个口子,现在虽说早已被冷水泡得发白,不流血了。但是洗菜时,菜叶不慎撩到伤口,还是有尖锐的刺痛。这么着,她的动作明显比他人要慢。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别人都在紧张收工,她身旁还有整整一筐菜没洗。
正自着急着,她身旁的小女孩儿却一把拖过了她的菜筐,把里面的菜全都倒进了自己面前的水池。小弥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那女孩儿也不说什么,只是三两下的功夫,一筐洗得干干净净的菜就已经被她整齐地码在小弥的铁盘里了。
她刚洗完不到五分钟,女看守就觑着眼睛走了进来,目光挑剔地在她们身边查看。似乎是不经意间,她就停在了忘情的身边,一双阴骘的眼睛在她身上从前到后,从上到下地扫描着。忘情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关注,但并未露出一丝烦躁或是不安,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孤傲高洁的态度令小弥又是一阵叹服。
那看守倒是毫不在意她的姿态,反倒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哼”笑了一声,不知道在得意着什么,然后大手一挥,就把她们都领了出去。
今天并没有发工资,张部长家的宴会要从明晚开始,一直持续三天。这三天里,她们就住在张部长家的院子里,每天都要上工,帮帮忙,打打杂,才能在最后领得一点薪水。
在张部长家的小门口分别时,小弥特意走在那小女孩儿的身边,低声道了谢。那女孩儿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转了转眼珠,没说什么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小弥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赶。天色已经不早,而如今的她不同以往,必须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