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现在戴着呼吸机,静然的躺在床上,面如白纸。如若不是床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的数据一切正常,很难让人相信他还活着。病房的门这时候被悄悄的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长如海藻般的长发,虽然脸上有着掩饰不了的岁月痕迹,但是却也藏匿不了她散发出的高贵气质。
她的脚上仿佛被灌上了重铅,一步步的挪移过去,似乎都用尽了全身力气。眼泪像是一场蓄待已久的暴风雨,倾盆而下。她的心此时已经被躺在病床上的儿子狠狠的灼烧,痛的几乎要放声大哭。她离开的时候他并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成绩优秀懂事的儿子怎么会躺在病床上,她至今都不敢相信。她使劲捂住嘴,不让自己哭的太狼狈。但不受控制的哽咽早已经让她狼狈不堪。
她在病床旁坐下,离开了十年,她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当初走的那么决绝,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可是当时她也没有办法。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她一定会在他身边陪着他。一定会的。
手颤抖的拂上杨泽泛白的脸,他的脸好凉,就像此时她的心一样。她紧咬着双唇,压抑着痛哭的冲动,尽量用清晰的语气说道:“儿子,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的错,妈妈是很想你的。”尽管强烈的克制住自己,但一声声哽咽的话语毫不给情面的出卖了她。她怎么能不心痛,他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撕心裂肺的痛向她袭来,只感觉一下子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十年里,妈妈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妈妈不是狠心,你一直是妈妈的宝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十年的离别,千言万语最终被一句句对不起所替代。一个母亲对儿子十年的思念之情到现在已然是无限的愧疚和懊悔。她该怎么弥补这些欠缺的时光,该怎么承受起这样的疼痛。
她声俱泪下,断断续续的说:“妈妈如果知道你会这样子,妈妈一定不会离开你。一定会陪着你。儿子!妈妈一直没有放弃你!妈妈知道你成绩很好,知道你在班上总是第一,妈妈也知道你第一次做升旗手的时候。你很争气,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妈妈一直以你为傲。儿子。”
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让她说不出半句话,所有的悲伤一涌而至,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让她昏厥。不知不觉,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杨正易走了进来,见病床前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他知道那是他的前妻。
杨正易眼神渐渐失去了光泽,迟疑了一会才走上前。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回过头,果然是那张十年没有再见的脸,缓缓走过来的男人曾经是她最爱的男人。十年不见他老了,黑白夹杂的头发证明着岁月的无情。不过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坚毅却又漠然的双眸,似乎比离婚的时候还要冷漠了。
女人站起身,迅速的擦掉眼泪,与杨正易对持着,与刚刚哭的声嘶力竭的样子判若两人。此时的她收起了所有的软弱,一字一句的对杨正易说:“我要带儿子去美国。”
“不行。”杨正易虽然眼光里闪烁着某些异样的光彩,但是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决。
女人嘴角上扬,苦笑了一会儿。随后扬起手一巴掌挥在杨正易的脸上。响亮的耳光特别刺耳。似乎也不偏不倚的狠狠打在了女人的心上。杨正易沉吟不语,感受着耳光带来的疼痛。
“儿子为什么会成这样?你不是最有名的医生吗?你不是可以不顾家不顾儿子为了工作什么都不要吗?现在儿子成了这副模样,你能做什么?”女人带着哭腔的责备道。
杨正易找不到理由反驳,她说的话就是事实。他什么都不能做。
“我们不是称职的父母,当初我们只顾自己离婚,有没有想过孩子。当初你让我不准见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孩子。该死的是我们,而不是孩子!”
“杨正易,我们从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经过了7年的长跑,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你,足够包容你。当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对我说你会一辈子的爱护我,我相信了。当我们离婚的时候,你说你会好好的照顾孩子,我也相信了。可是到最后,你做的承诺一件都没有做到!离婚十年,你扪心自问有多少时间陪过儿子。我把儿子交给你,你担当起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
“对不起。”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铁锤把他的心砸了个稀巴烂。她说的没错,他从来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
“杨正易,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嫁给你。”七年的恋爱,最终携手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原以为幸福就此开始,却没想到开始的不是幸福而是悲剧。如果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子,她宁愿选择不认识他。
就像一首诗一样: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第五最好不想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这句话无疑对杨正易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他的心一瞬间剧烈的抽搐,说不出的痛楚。女人似乎不再想面对他,擦掉眼泪,深深的转头望了望病床上的杨泽,随后转身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杨正易一个人,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他呆呆的站了很久,很久,仿佛沉思了几个世纪。
第二天杨泽醒来了,他望着天花板,护士在一旁边为他换液体。他用手放在胸口,砰通,砰通!跳的那么均匀。杨泽嘴角轻轻的上扬,没事了。护士见杨泽醒了,终于重重的舒了一口气,皱着眉,带着责备的对杨泽说:“以后别乱跑了,这多危险啊。”
杨泽未答话,而是转过头,又从那小小的窗户看向窗外的天空。眼角随意的瞥见放在床旁边的记事本。原来昨天忘记给她了。
杨泽找到程晓思的时候,是在程晓思在她房间写东西的时候。杨泽站在程晓思的楼下,透过窗户看着房间里专心致志写着什么东西的她,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子丢过去。程晓思疑惑的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杨泽站在楼下,一脸微笑的看着她。手里还挥着她的记事本。还以为去了哪里?原来是在他那里。
杨泽见程晓思没有下来的意思,轻声说道:“下来。”
程晓思还是疑惑着。杨泽连手带说道:“下来。快点。”
程晓思终于懂了,点点头。刚要出门的时候,却被程晓思喝醉酒的父亲拦住了。
“去哪里?”程晓思的父亲提着酒瓶质问程晓思,眼神里满是对她的厌恶。
程晓思简单的比划了一个手语:出去一下。
“出去?出去顺便给大爷带几瓶啤酒回来。”说完,又醉醺醺的喝了一口酒,随即步态蹒跚的走到客厅,笨重的摔在沙发上。嘴里哼着小曲,已经醉的不醒人事。
程晓思打开门,朝着杨泽的方向跑了过去。杨泽见程晓思跑过来,笑了笑,说:“昨晚忘记把东西还给你了。给,你的记事本。”
程晓思接过本子,却瞥见杨泽手上的针孔,有点担心的望着杨泽。杨泽似乎察觉到了程晓思的目光,忙解释道:“最近有点感冒,在医院输液呢。”
程晓思半信半疑,他苍白的脸让程晓思不由的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有空吗?陪我去一个地方可以吗?”杨泽说。
程晓思虽然疑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话程晓思就会无条件的答应。
程晓思点点头。杨泽随即一脸的粲然。
“那走吧。”杨泽对程晓思说。
程晓思跟着杨泽上了出租车,然后来到了一个湖边,波光粼粼的湖边像是撒上了一层银子是的,光彩熠熠。杨泽和程晓思一起下了车,这时风吹了过来,清新惬意。
杨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程晓思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一个人坐在这个地方。看着湖面,看着蓝天。就觉得特别的安心。特别的舒服。”
程晓思也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以前她也喜欢找一个这样的地方,独自的发呆,想着事情。
杨泽和程晓思并肩走在湖边,感受着微风,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这样的安静,这样的安心。远离了纷扰,没人打扰。似乎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命运。
杨泽凝视着湖面,说道:“我最开心的日子应该是在十岁前。那时候,父母还没有离婚。我以为这会是一辈子,可是在十岁那一年,他们终于经受不住争吵而选择离婚。从此这个家就不再完整。”
程晓思能感同身受,因为她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