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夜空上。程晓思执意没有去医院,而是在家不远的小诊所里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杨泽终于知道她不说话的原因了,因为她根本不会说话,这让杨泽十分惊讶,他再一次好好的打量着这位女孩,他在她的眼神里看见凝聚了很久的隐晦,很深,很浓。那种对世界的淡漠他能感同身受。在得知自己患病之后,他问医生:病魔,为什么会选择他,他又做错了什么,让他经历着这样的苦痛。当渐渐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他终于知道有些时候人生并不是公平的,不能改变的同时只有微笑着面对。面对所有的苦难。面对所有的厄运。在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什么时候会一睡不醒,现在的每一天都觉得十分的珍惜。他是这样想的。他不想再回那冰冷的病房,不想再透过狭小的窗户望着天空。也不想再自怨自艾。
杨泽与程晓思并肩走在去往程晓思家的小巷子里,静静的走着,只能听见走路发出的声音。路灯无力的发着幽光,一只飞蛾扑扇着翅膀好奇的在路灯上飞来飞去。杨泽侧头瞧着静然的程晓思,她怀里的猫咪已经呼呼大睡。在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孩的时候,杨泽感觉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有许多人随意的挥霍着自己无限的青春和时间,而从来没有珍惜过自己所拥有过的东西。像有些人却渴望而不可及的站在遥远的彼岸希冀的望着所有有足够时间的人。
程晓思似乎察觉到了杨泽的目光,转过头看着杨泽,杨泽微微一笑。程晓思一愣,浅浅的回应着他的笑。原来她也可以笑的这么自然,她也可以微笑。不要因为自卑而隐藏微笑。不要因为世界的不公平而丧失对生活的希望。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就要拼命的微笑。
这条程晓思来回走了无数遍的路此时却感觉那么长。或许心情不一样了,又或者是旁边多了一个人。她感觉一切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这是她一直渴望的吗?孤独,寂寞,自卑这些像是蜘蛛网不断缠绕着她的感觉此时却不复存在了。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杨泽抬头望了望明月,天气已经不早了,他也打算要回医院了。他偷偷的出来恐怕已经引起了骚乱了吧。
他忽的驻足,侧头微笑说:“我就送你在这儿吧,我要回去了。”
程晓思也停下脚步,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一种陌生的感觉不断的翻涌着。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是伤心还是失落,或者是不舍?
杨泽告别程晓思后,坐上了回医院的出租车。他望着车窗外,万家灯火,火树银花的景象,竟没来由的感觉一股强烈的失落感直逼头顶。
出租车司机见杨泽一脸抑郁的样子,用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熟络的说:“小伙子,失恋了吧。见你也不大,还是学生吧。”
杨泽收回窗外的视线,礼貌的笑了笑,应道:“恩。”
出租车司机见杨泽有礼貌的样子,又更加放宽心的说:“瞧你长得那么帅,不愁没有女朋友。现在的大学生就是要好好的读书,谈恋爱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时间还多,不着急。”
杨泽见出租车司机老气横秋的样子,随意的说道:“我时间不多了。”
见杨泽说这样忌讳的话,出租车司机有些许尴尬,忙讪讪笑道:“你这孩子,说些什么胡话,你才多大点呢。”
“呵呵。”杨泽笑了笑,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已经到了医院门口,杨泽付完钱,下了车。刚走到医院门口,他就感觉头一瞬间剧烈的疼痛,仿佛硬生生的将头颅剖开一般,剧痛无比。杨泽下意识的抱住头,使劲用力的拍打,疼痛已经让他失声痛叫。随后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连忙捂住嘴,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旁,扶住墙壁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一泊泊的水从嘴里不断的涌了出来,仿佛就是一个水龙头。杨泽无力的瘫坐在冰凉的地面,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杨泽失去了理智,他使劲捶打着头部,也不能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反而疼痛的难以忍受。眼前模糊了,一会儿看不见一会儿又看见。最后昏了过去。
在他还昏迷之前,他似乎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并且焦急的吼道:“快!通知杨医生!送往急救室!快!快!”
杨泽被几名陆续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的推入急救室,一路上的昏迷也让杨泽不断的呕吐。以防窒息,护士把枕头去掉,将头偏向一侧。
杨正易闻讯赶来,见躺在急救车上的儿子,压抑住内心的汹涌情绪,马上与其他医生展开了急救。
“心电监护仪!”一名医生吩咐护士安上心电监护仪。
“是!”
“静脉滴注20%的甘露醇250ml!”杨正易吼道。
“好!”
“杨泽!杨泽!”一名医生唤着昏迷的杨泽,没有任何反应,忙吼道:“意识丧失!”
“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又一名医生吼道。
“CPR多少?”杨正易焦急的吼道。
CPR即指医学临床上的呼吸,脉搏,血压。
“呼吸20,心率66,血压是收缩压146,舒张压90。”护士着急的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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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惊心动魄的急救之后,杨泽终于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的水平。杨正易颓然的对护士说:“送回病房。特级护理。”
特级护理是说病情危重,随时可能发生病情变化需要抢救的病人。
“好的。”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急救,几名护士与几名医生都已经精疲力尽,但好在还是救回来了。
几名医生看着杨正易,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他如此的颓然,气氛一下子冷到了谷底。
“杨主任。”其中的一名医生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杨正易没有说任何话,推开抢救室的门走了。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哗哗的流下来。他没有动丝毫,啪嗒啪嗒,一颗颗大大的眼泪已经砸入水里,一起流入了下水道。一向坚毅的他,一向是全院最杰出的的医生,一向是全肿瘤科最厉害的主任。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为自己的没用,为自己的儿子流下了眼泪。一滴滴眼泪是他压抑许久的悲伤。一直以来的痛。
杨正易这个时候放下了所有的面子,所有的权威,他不是医生,他是一个父亲。他像个小孩子一般放声大哭。没有了冷冰冰的面孔,有的只是为儿子流下的眼泪。他捂住眼睛,尽量克制住自己嚎啕大哭,尽量让自己坚强。可是,他错失了与儿子相处的那些年,现在却怎么也弥补不了了。
卫生间的门不知不觉的被推开。杨正易的好友内科主任秦鸣已然站在了这位悲恸的父亲身后。他与杨正易事多年的好友,一起从医科学院毕业,一起就业,他从未见杨正易哭的这般撕心裂肺。如果换做他,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
秦鸣轻轻拍了拍杨正易的肩膀:“哭吧。放声大哭。”
“头里面的肿瘤已经导致颅内压增高了,脑疝的发生率达到了90%。”
颅内压增高是颅内疾病最典型的症状,它表现为头痛,呕吐,视盘水肿三大症状,也称为颅内压增高的三凹征。头痛的部位常在前额、两颧。呕吐常在头痛剧烈的时候发生,常为喷射性。而视盘水肿严重者会失明。当颅内压增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尤其是占位性的病变使颅内各分腔之间的压力不平衡,使一部分脑组织通过生理性孔隙,从高处区向低压区移位,产生相应的临床症状,称之为脑疝。脑疝是颅内压增高的危象和引起死亡的主要原因。
“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错失了太多与儿子相处的时间,我花了大半部分的时间在工作上,可是到头来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救活了那么多人,可是谁又来救我的儿子!”杨正易终于将积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的吼了出来。
“正易,你别这样说。阿泽会知道你是多么的爱他。”
“他该恨我,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多希望时光可以倒回,我可以好好陪着他。我从来没有陪过他,连他20岁的生日我都没有陪他一起过。我算什么父亲!”
杨正易对自己的痛恨变成一把把利刃在他的心上割开了深深浅浅无数个刀疤,让他已经痛不欲生。后悔,愧疚此时化作了一滴滴眼泪,让这个原本坚毅冷漠的父亲彻底变得脆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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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泽的故事一半部分是真的,我所熟悉的一位朋友也是患了这样的病,已经去世了接近半年。他的死让我深刻的觉得世事无常。杨泽的原型就是我那位朋友。这算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写东西或许没有人欣赏,但是我也想完完整整的用文字记录我的心情以及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写到这里就感觉他的死真的很让人痛心。病魔,为什么找到我。这句话他曾经说过无数遍。其实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