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期以来,从诉Napster侵权案、诉MP3.com侵权案,再到诉Google及YouTube侵权案,专利诉讼成为互联网的一道特殊风景。特别是7大唱片公司诉百度侵权,11家唱片公司诉雅虎中国侵权……知识产权诉讼大有变为“商业模式”,问鼎纳斯达克之雄壮声势。
但各种不自然的、过于勉强的“人算”,最终拗不过“天算”,会被互联网的自然规律摆平。举例来说,如果精英坚持音乐、视频上过度的垄断性权利,互联网将不是在精英的维度中抗争,而是在自由版权的维度中,通过未来Napster、MP3式的技术创新,通过卡拉OK、短信、彩铃、魅客、DIY-DV等草根的创造,体现《人权宣言》中“共享科学进步及其利益的权利”。
当前,随着创意经济的兴起、博客的发展,知识经济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这一新阶段的特点是,知识经济正从物化的、大规模生产的传统方向向创意的、个性化生产的方向转变。原有的知识产权体系,已不能充分满足Web2.0时代创新的要求。在软件源代码、左版和公共版权基础上,发展出完整的自由版权体系,是知识经济发展的内在要求。
自由版权是知识开放体系的综合。知识经济发展到当前阶段,需要开放的不仅限于软件,甚至不仅限于文档,需要拓展开放源代码、左版以及公共版权协议,针对以隐性知识为特点的创意行为,针对最广义的个性化创新活动,提出更全面的规则体系。
传统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是对物化知识的保护,是对知识对象化、知识物化结果的保护,它在本质上是以知识封闭垄断为核心激励创新结果的知识规则体系,与自由,特别是个性自由不相兼容。自由版权致力保护的是充满独特创意、异质化的思想活动,旨在通过个性自由激发创新活力,自由版权可以克服当前知识产权造成的知识过度垄断抑制创新活力之弊。
TCP/IP、Http和超文本链接协议,使互联网成为不同于工业化的生产力。一方面,网络是开放的,并未针对某一具体程序而优化,使得最大限度的互联互通得以实现,进而使技术融合、业务融合和产业融合得以发生,这深刻地影响了知识的生产方式,知识共享成为知识网络化的生产方式;另一方面,它激发了多种多样具体应用软件的发展,使个性差异得以充分发展,又使知识经济向“个人知识经济”的方向发展。Web2.0和博客的发展,使互联网体现个性自由的一面,更进一步发挥出来,表现为技术越融合、商务越差异的趋势。
完整理解知识经济
创意经济是知识经济发展到个性化时代的产物。以博客为代表的Web2.0商业模式,推动知识经济走向Web2.0时代。
传统的知识经济以抽象知识、编码知识、扩散知识等显性知识为主要的知识形态;创意的知识经济则在此基础上,拓展到具体知识、未编码知识和未扩散知识等隐性知识的新领域。前者是知识经济的冰山一角,后者是海面下的冰山本身。为知识显性化发展提供广大根基的隐性知识,是创新之源,创新之本。
将“高度编码/未编码”与“具体/抽象”两个维度交叉起来,可以将知识区分为技术知识、科学知识、审美知识、手工艺知识;将“已编码/未编码”与“未扩散/扩散”两个维度交叉起来,可以把知识区分为专有知识、公共知识、个人知识、常识知识;将“抽象/具体”与“未扩散/扩散”维度交叉起来,可以把知识区分为秘密知识、科学知识、局部知识、主题知识……我们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传统知识经济以及知识产权体系,不能覆盖这些知识领域的绝大部分;而以创意、个性化为特征的新的知识形态和知识领域,如创意经济、博客、人工智能的发展,迫切要求为新的增长领域立法。
自由版权是相对于知识产权提出的。知识产权是知识垄断权,自由版权是知识开放权;知识产权的主要对象是显性知识,自由版权的主要对象是隐性知识。显性知识是创新结果,隐性知识是创新过程。完整的知识经济及创新,是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的循环的结果。离开了隐性知识和创新过程,知识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离开了显性知识和创新结果,知识就会脱离它的功利。知识产权和自由版权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
受工业化传统影响,人们更多地把知识经济理解为显性知识经济,而忽略了对创新最具有活力的部分--隐性知识--的把握,割裂创新结果与过程之间的联系,对显性知识的过分保护降低了知识的活力。在这一背景下,激活隐性知识、释放知识潜力,成为推动知识经济创新的重要使命。建立和完善自由版权体系,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知本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陆续提出知识资本、智力资产、知识资产、人力资本等概念,但知本有别于知识资本的概念。
提出“知本”概念的初衷之一,是解决资本感性化的问题。资本过去一直是以理性的形式存在的,与感性的人脱节。知识经济提供了一个机会,使感性的人与理性的资本结合起来,结合方式就是知识存在于感性的劳动者的头脑中,与资本实现融合。
许多人误解了这个初衷,把知本理解为知识资本,或知识资本+物质资本,而忽略了我们一再强调的知本的劳动特征。举例来说,知识产权化的资本是不是知本呢?我认为不是,因为知识产权可以脱离劳动者的大脑,而以物化的形式独立存在,就不符合知本必须以活劳动的形式存在的定义条件。
哪些情况属于知本呢?我们可以不完全地列举一些:
--老板直接参加知识性劳动,例如仍在一线编写程序的软件公司老板;
--老板在不脱产状态下,直接作为公司核心竞争力的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的所有者;
--掌握作为公司核心竞争力的显性与隐性知识的高级开发人员,以劳动者身份获得公司期权,或成为股份所有者;
--由于公司决策前移,CRM(客户关系管理)等一线员工在劳动状态掌握公司决策权和关键客户资源的情况;
--掌握公司核心竞争力的创意人员;
--在家办公自我雇用的知识工作者;
……
在这些情况下,掌握资本的人同时都是劳动者;劳动者通过活的知识劳动分享资本;知识不能完全被物化而被资本所有者剥离占有。
知本从经济角度说,是指把知识作为生产要素同活劳动相结合。知本作为生产要素,最主要的特征是兼具资本和劳动的经济特征。知识资本,可以离开活劳动而以物化方式存在;以创新为特征的知识这种可以增值的价值,无法脱离劳动者头脑而存在。因此要把知识资本等于知本,除非同时让它等价于知识劳动。在这个意义上说,知本倒是与人力资本这个概念较近。
一种“资本+活劳动”型的生产要素,可不可以被单独当做资本这种单一的生产要素?当然可以,但这种替代会带有特殊性。
知本家群体的特征,首先应来自“知本”本身的特征。最根本的一点是:在知本中,资本与劳动一体化。在知本生产方式中,生产资料与劳动一体化。这是与资本的生产方式最主要的不同。
由于在知识生产中,资本与劳动一体化,知本家必然不同于资本家。知本家时代是草根创业时代,也就是活劳动与知识结合创造财富的时代。
“知本”这个概念对于资本的解构性表现在,原有的资本不具有感性特征,不以具体的、个别的知识劳动为先决条件,它完全存在于X这一点上,而知本要求资本所有者必须以劳动者的身份存在。例如,许多高度依赖客户关系的公司,权力越来越转移到一线员工的手中。在一些信息化先进企业中,决策系统与业务管理系统整合在一起,形成全员管理决策系统。
姜奇平、王俊秀、刘韧:《知本家风暴》,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9年。
可以区分两类不同的决策支持系统,一类是只有高层参与决策的系统,一类是全员管理决策系统。在后一种情况下,员工在一线采集、编辑、加工的信息,可以自动地成为成本、价格决策的组成部分,类似信息化战争中的士兵在现场引导后方指挥大屏幕调动空中火力。
后现代资本论的原理框架
后现代经济资本论的基本问题是对资本的解构,表现为资本的网络化、感性化,核心特征仍然源于后现代主义的两个基本特征--多元化和有机化。
后现代资本表现出对资本的异化特性的偏转,包括从理性资本向感性资本(日常生活和人力资本)转变,从物质资本所有者向知本家(“劳动—资本”一体化的知识工作者)转移,从实体资本向网络资本(社会资本、共享资本)转移。在经济学上,表现为问题域从资本最优(X点)向离散型、自组织的K域转移的趋向。
后现代资本还体现为现代资本不具备的实践的、伦理的、文化的维度。文化、伦理与经济学的分离是机械论世界模式取胜,并移植到经济学中的结果。在康德哲学的本体论中,经济学是归于自然科学的,而实践理性仅限于道德的内在性,即限于纯意志。经济人理性中心理性,被理解为单向的从自然到人的认识性的过程,而排斥伦理这一从人到自然的实践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说,日常生活(K域)不是单纯的感性,而具有文化的实践的意义,具有“内在的道德关照”,相当于实践理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它与资本联系起来,而不仅仅是感觉和产品层面的东西。
怎样理解资本从X点到K域的解构?
在后现代的术语体系中,资本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对比表现为(理性)资本与象征资本的对比。布尔迪厄说过,“象征资本就是这一被否认的资本”,“象征资本在经济资本不被承认的情况下,可能与宗教资本一起组成唯一可能的积累形式”。对应的范畴,在价值论中是效用与(意义)价值,在交换论中是价值交换与象征交换。
“象征”这个词,在后现代语义中是理性的反义词。后现代在解构理性的过程中,寻找理性的反义词通常会出现语言障碍,因为感性、非理性都不足以准确表达后现代意义上的理性的相对概念。与理性形成相对关系的那个概念,必须具有两个内涵:一是心物一元,二是具有“唯名”特征(强调个别性)。感性容易让人误会为经验(实际是联系于普遍的特殊,近于本质直观),非理性会让人误会为反理性(如审美、情感不是理性,但不一定反理性),虽然可以通过解释来澄清,但毕竟在解释缺位时还是让人误解。“象征”这个词,虽然它的词义不很直观,象征具有强烈的心物一元的内涵,而且没有感性和非理性可能引起的那种歧义。
资本的反面是什么呢?人们很不容易拐过这个弯来。这是因为大多数人囿于现代性的框架来思考资本。在现代性内部,资本的反面是劳动力;但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框架对比中,资本的反面是象征资本。象征资本是实践意志、人文意向的体现。资本只能以企业为中心,象征资本可以在家庭和生活领域发挥作用。当城乡差别消失、产消合一时,生产与生活单位界限日益消解,资本将解构为象征资本。这就是后现代资本论的逻辑。
我们从两种不同生产方式的角度来观察资本的解构过程。从生产力(人与自然关系)角度看(这是庞巴维克的资本定义),资本体现为(当下的)价值通过生产资料这一中介向未来价值增值的迂回;从生产关系(人与人关系)角度看(这也是马克思的资本定义),资本是可以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为资本的劳动(价值)异化过程。从生产方式角度看,现代性生产方式是生产与生活分离,生活不断向生产“外包”,而生产反过来反对生活(为生产而生产)的过程;后现代生产方式强调生产向生活复归,代理人向委托人复归,最终为了生活而生产的过程。后现代资本体现为一种文化意志,而不光是文化消费,或者说是体现于消费这种感性形态的倒立的“资本”,因此K域具有资本价值。
现代经济,表现为经济权力从分散的K域向企业(X点)日益集中的过程。经济目的本来为的是K域中的元素主体价值,但追求效率的理性驱使价值的增值(系统有序度的提高)不断趋向它的最优点。企业被证明是最有效率地利用资本的地方,而家庭却不是,因此工业化表现为经济中心从家庭转向工厂的过程。
但理性不是无条件的,理性受到资源条件的限制,只有在负熵充分的条件下,系统有序度的提高(利润的本质就是经济系统有序度的提高)才是可持续的。当经济发展受到生产力和生态相互关系条件限制的压力时,人们会反思无限制地追求工具理性和手段本身的目的何在。这时就会发现,生活空间(K域)这个当初的目的被人们遗忘了。生产只不过是“承包”了当初生产生活不分状态下由生活独立完成的任务(自给自足)。
后现代经济自然会反向思考问题:既然企业不必然是经济的中心,随着在家办公的普及和制度化,随着资本与劳动的重新一体化,家庭可能重新成为经济的中心,那么资本为什么不可以从企业这个“庙”中被解构(转移)到家庭这个“庙”成为象征资本呢?
进而言之,既然广义的资本(同时包含理性资本与实践资本)并不必然地只有一个向度--遵从自然“规律”,把人变成物,由自然(规律)决定人的理性化的向度,因此加入相反的维度--人决定自然,在日常生活中体现人的自由意志的意向化的向度--就成为合理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经济学因加入审美的维度,而向心物一元的后现代方向迈进了一步。
资本的“庙”
如果资本不是待在企业这个庙中了,转向企业之外的生活世界(K区间),它的作用和规律势必发生极大的变化。这是后现代主义最关心的问题。
我们从前面关于组织性的讨论可以知道,生活世界追求的是选择的多样化和品种经济性,资本的经济性如果不是表现在规模经济性,而转向范围经济性,以往关于资本专用性的讨论就全变为边缘问题,变为对X点这个特例的讨论。
产权问题看上去显得不过是关于如何保持X的轨迹(通过明晰产权保持连续这种最优化的前提)这类边缘问题。它不能回应品种经济性条件下资本的更为关键的作用:如何通过K区间充满外部性的网络效应,保证小批量多品种共享基础设施,如何使小企业在网商生态环境中取得绩效,如何适应在家办公的虚拟企业一对一营销的要求,如何适应创造性的知识型劳动者自雇用的要求,甚至在企业内部如何适应决策中心越来越移向一线客户关系部门的要求,等等。更严重的是,它不能适应知识团队分布式生产的要求,例如,如何解释Linux在非传统产权状态下进行共享型知识合作,为什么自由软件运动中人们在企业组织形态之外寻找BUG(软件错误)比企业组织更有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