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
一到纽黑文,我就对这个小城市有好印象,因为前后左右街道的餐厅多,还有就是好几个不同的手册都把推荐餐厅放在最重要的议程里。我有几个朋友非常擅长介绍吃的地方,而且总能提供我所不太知道的新好餐厅。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是讲究吃的,而关键的是江湖上都讲究吃,简单地说,没有吃就没有江湖,没有吃也没有俺们中国人了。
零点做的《中印沟通指数研究报告》就很明白地揭示了,饭局是我们中国人建立与维护关系、办事与感谢、商量事情与决定事情的重要工具。现在倒不是缺吃、少吃,但是人与人之间不能“一起吃个饭吧”,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现在谁也不把吃本身当回事,因此吃也慢慢变成了吃场所、吃特色、吃社交圈。其实,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容易约到你吃饭的,基本上吃饭的“马太效应”是很明显的,吃得多的人,请吃的机会越多;吃得少的人,请吃的机会越少。所以,吃是一种社会席位的象征,也是对社会资本的投入。
过去饭局是家庭化的,在外面餐厅吃饭多少有点见外,并且那个时候大家的收入水平也不足以负担经常外出就餐。但是,现在大家普遍感到请人去家里就餐似乎缺乏诚意,而随着外出就餐的泛化,能被请去家里就餐应该会变成一种特殊的亲密方式,而且对于有大房子的人来说,更是一种很特别的社会模式,我预期家庭派对也将慢慢地流行起来。我自己是爱做饭的人,不是能做,是爱做,其实我看其他人吃我做的菜很开心,至少对于我来说,在家里待客比在外面请客好很多,以后还可以考虑请厨师来家里做。但是,家庭宴请菜式变化的空间毕竟有限,作为社交之道,偶尔用用可以,作为主流请客方法当然还是不合适的。
现在的饭局,日常性明显增加了,真正指着饭局去的人还是少了,只是大家觉得这是一种比较轻松自然的交往方式,也有顺便蹭饭的意思,这里面与我们中国人重视吃以及“七窍之中口腔味觉最发达”的特点有关。所以,我们普通人如果对好的餐厅、好的菜式、有意思的新菜、酒品的层次、新的口味有较多的知识,是会在社交中占便宜的,不说别的,光是在饭桌上你就有更多的话题,话语权决定着你的地位。要说这也是人情世故的组成部分呢,如果我们有更多的人由盲点、盲吃发展到自觉地、有知识地点吃,那么我们在吃中学习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不过中国人的吃里面也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我觉得以下几点是我们需要注意的:[1]剩菜。不剩似乎就不够意思,其实浪费太严重,剩菜饭的原因,一是来自于对吃客的爱好了解不够,二是顾场面而不顾来客的容量,三是没有打包的习惯。[2]灌酒。喝大酒的现象现在比过去好很多,但还是有的场合闹的成分多,优雅的成分少。[3]偏菜。只选择自己熟悉与爱吃的菜,对其他人喜欢的其他类型的菜缺乏积极尝试的热情,显得比较褊狭,这一点还特别明显地表现在很多中国人对于西餐的评价上。我们倒也不必完全效仿西方的就餐习惯,我们的很多吃饭方式是表现了我们有意思的文化特色的:多菜、共食、互动让食、劝酒等,但是我们也要留意到现在的就餐者更加多元化了,就餐的讲究里面也增加了新的成分,所以,菜式、吃法与就餐环境在特色发展的同时,也需要吸取其他餐饮文化里面的一些元素。
点菜
我注意到人们在点菜中的一些行为模式:有一些人在一个特定的地方生长,养成了吃某些东西的习惯,然后他就把自己习惯的口味定义为“好吃”,甚至以后也把这些他以为好吃的东西,作为一般意义上的好吃的东西推荐给其他人,如果他是一个一般人也还罢了,如果他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这些“好吃”的标准很可能一时成为其他人效仿的内容。
很多人习惯了只点自己熟悉的菜吃,而且每次都不断地重复,我甚至看到有的朋友到了外地还点自己喜欢的那几样家乡菜吃,就是到了外国,还到中餐厅里去点自己喜爱的家乡菜吃,只是多了一点说人家“不正宗”和“不好吃”的评论。而如果有了客人在场,我们不少朋友的点菜方式是点上几种自己熟悉的菜,再加上几种比较贵的菜,对于这些菜是不是受客人欢迎完全没有把握。有人有一些自己经常吃的菜,但是基本上不知道菜的原料,甚至不知道菜的做法。
我也有自己从小喜欢的菜,也觉得那样的菜好吃,但是我一直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把其他地方人们喜爱的做法与我原来喜欢的原料结合。就是用这个方式,我在1990年的时候将重庆的麻辣与江苏老家的小龙虾结合,做出了第一代麻辣小龙虾,并请我那个时候的好朋友尝新。我到了一个餐厅,最喜欢看的是菜单上自己没吃过的菜,总是觉得新鲜的菜特别有尝尝的价值,而且因为这样,我往往很快就把常去餐厅所有菜的味道都掌握了。而因为我个人的兴趣,我还乐于了解菜式的原料与做法。这样,如果我要给客人点菜,我不仅能给客人讲解,而且还可以指出其味道的主要特点。防止点了客人不熟悉的菜而浪费的主要办法,是要在点菜的时候就向客人充分地介绍菜,听取他们的意见,而在点了菜以后,要努力鼓动客人尝试,这样即使按照他们的口味是属于“不好吃”的菜,在主人的盛情下,往往一人几口,最后也能基本消灭。桌面干净是显示点菜者功力的重要指标。实际上人的口味也就是一种尝试习惯,只要作为主人具有足够的菜式经验与知识,并懂得桌面需要动员的原理,那么客人有几次类似的尝试经验,一些他不熟悉的菜就慢慢熟悉了,一些开始觉得口味不适应的菜慢慢就适应了,一些“不好吃”的菜就变得好吃了。其实我自己早年也是不爱吃香菜、芥末、豆腐和花椒的,但是我现在已经觉得它们很好吃了,这一方面得益于我经常到不同的地方旅行,另一方面在于我大胆、持续地尝试。现在我已经基本变成了虽有好吃与否之别,但更有通吃特点的人了。
吃相
小时候大概因为家里孩子多的缘故【但也不见得,我看我的哥哥姐姐都比我吃相好】,我吃饭极快,吃饭时候嘴巴咂巴得很响,经常被妈妈教训。我想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吃相不好可以让客人或外人轻看这家人的家教,所以老妈才常常拿这个说事。当有客人在的时候,我不雅的吃相尤会引来她狠狠瞪来的一眼。
道理很明白,但我那个时候为啥就不能坚持好的吃相呢?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人一旦见了好吃的东西,就会忘记了好听的道理,这也是为何欲望总强于理智的道理吧。再说,食物本来就稀少,谁还在乎与其他人攀比吃相。
慢慢长大后才发现,自己吃相里面隐藏着大学问,比如在人家家里做客的时候,吃得快总会被认为没吃饱,主人就一碗一碗地给加饭,或者有时候连主人家饭锅都空了,仍感到自己似乎连饭也没有管饱;吃饭咂巴固然可以带动大家热烈捧场的气氛,但是在那些家教与吃相好的家庭里面,吃饭的时候难免就只是我在那里“独响”。吃相毕露的确很让人难堪,还是孩子的时候是让家长脸面无光,而长大了就会让人家对自己的教养侧目了。
二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吃西餐,不知道刀叉的两手分工,吃的时候把刀叉与盘子碰得响,面包与黄油的配合也没整好,黄油单吃味道真不好,只有一个主菜,吃得让人好不耐烦,很重要的是,西餐的餐酒还不能像中餐喝酒那样海量。
请客的餐桌似乎就是时装秀中的T台,在那里吃相是要受到检验的。而家里的餐桌似乎就是个练功房了。这么说来,吃相就似乎轻看不得。不过在今天,“我爱吃啥就吃啥”的时代,“我爱咋吃就咋吃”可能才是时尚观念吧。不过,和大家讲吃相的问题可能是和说古代文物一样,也就是个逗闷儿的题材吧。
喝酒
中国男人爱用喝酒交朋友,所以酒的文化也发达,改革开放前按照行政区划在每个县级行政单位内差不多至少有一个酒厂。人与人之间不管多么陌生,一喝上酒,这关系就和不喝的时候两样了,大概应了“酒壮怂人胆”这个说法。人一喝酒,胆子大了,话也多了,很多事似乎也就可以办了。过去我经常听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说,签合同前一定要喝酒,脑子快晕了,签合同的时机最好。不过现在大家生活条件好了,吃饭喝酒的作用也多少有点下降,不过特色的排场吃饭还是有点儿用处,所以在北京、上海这些地方,昂贵与特殊的餐饮场所,上万块钱一瓶的洋酒还是可以让不少不懂喝的哥们儿猛灌无数的。
其实喝酒也分很多种喝法:
其一是个人心情酒,自斟自饮。这种酒反映了自己爱好的酒类,往往自己一盘小菜,一杯老酒,喝喝停停,自得其乐,没人劝,没人闹,只与自己的心情配合。我自己常常喜欢这样喝上几杯,二十五岁以前喜欢喝二锅头、洋河酒和江西出的四特酒,基本上都是白酒,后来多喝中国红葡萄酒,白酒则偏爱五粮液与湖北出的劲酒,对酱香型的茅台酒则一直没有好感;而现在则独衷黄酒,偶尔喝点威士忌,对干红与干白葡萄酒则一直不太习惯。
其二是应酬生意酒。这种酒很讲究场面,总要给大家点像样的品牌酒,茅台酒不爱喝也要上;洋酒不懂喝也要上;法国葡萄酒不会喝也要上。应酬场合喝的是派头、讲究,尤其是要让受请的人感到受尊重、有面子。应酬酒要讲究喝得尽兴,喝到上头,喝到尽欢。一些单位的领导成天应酬,小酒喝成了大酒,小肝喝成了大肝,也蛮造孽的,所幸我今天还不需要受这个罪。
其三是亲友聚欢酒。这类酒倒不需要一定很有来头的酒,可以是实惠而大家都可接受的酒,我的几位姐夫都能喝酒,我记得以前和他们一起喝的都是江苏的地方名酒洋河特曲和我们县产的大丰粮酒。苏北与许多北方地区一样,讲究劝酒,找到理由让亲友喝酒,所以口才好的就能占便宜,口才不好的就要多喝酒。亲友聚欢也有倒头大醉的情况。
其四是办事酒。办事【婚庆丧】酒所选的酒品一般在上面说的二与三之间,实惠且拿得出手。一般办事的场合需要同时有红白酒与啤酒,能喝的人往往“三种全会”,牌子虽说不是很牛,也要拿得出手,否则会被别人议论。办事场合主角往往易被灌醉,这在婚礼中最常见。我平生第一次醉酒就是在我七哥婚礼上代他喝酒,喝了一斤半白酒就不胜酒力了。
北方人豪爽好酒,往往见面就用大杯灌上几杯,所以,要么你从头不喝,开喝就不容易下台。南方人不长喝酒,所以也不太劝酒。不过以最近的风气而言,因为脂肪肝、高血压之类的疾病,不劝酒渐渐成了主流,而且大家喝酒的热情多少有点淡下来。我的看法是,酒可以喝一点,但不要劝,更不能灌,要喝少一点,因为酒对身体的危害也不比烟小多少。
送礼
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说他要去买笔,我赶紧告诉他别去买,我送他,因为我有很多笔,各种各样的笔。最多的一年我收到的礼品笔超过了两百支,你说夸张不?最后我给了我们集团的人力资源总监,让他作为月度优秀员工的奖品发给大家。我去一家药品公司演讲,特别建议他们在给客户送礼品的时候别千篇一律地送大家都送的东西,特别是笔,结果我讲完后,发现他们送给我的礼品又是一支笔。这么说吧,我现在看到有人送我笔,就算是万宝龙的笔,我也是极其厌烦的,远不如你就送我一个有趣点的公仔或者便笺本。
我有时想,可能真的没有太多新的、有创意的礼品,大家也没办法。但是,我去杭州万事利集团,参观他们的丝绸礼品展厅,有很多独特、有趣、精美的丝绸礼品样品,我就想,怎么就没人送我这样的礼品呢?可见,新鲜的礼品资源是有的,一是要有人去检索,二是生产企业要更好地去推销。
现在商业活动多、年会多、客户交往多,请客送礼是常事,很多公司每年的商务礼品在几百万元到上千万元之间,但是人们真正得到的喜欢的商务礼品非常有限:一是千篇一律、没有新意,这里得到的礼品与那里得到的没啥两样;二是再好的东西上面弄上公司大大的名字顿时就贬值了;三是礼品大多数时候明显地赶不上我们生活中其他时尚元素的发展程度。这说明,市场虽然对于商务礼品有很大的需求,但是人们在礼品选择上还没有真正树立最终的顾客观念,还以送礼者自己的选择标准为主导;还没有在礼品的研发上结合时尚观念,因此显得比较滞后;还没有把礼品的后续使用考虑与送礼者的符号标示考虑适当平衡,因此礼品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鸡肋”,实际上也会形成非常巨大的浪费,在这个意义上,非常需要礼品行业与送礼的机构认真反思。
现在由于商务礼品的流行,最终受礼者的挑剔度大大提高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送礼而不讨好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至少今天给我送笔的人一定不能讨我的好,而大半有可能让我讨厌。礼品属于脸面与涉及人际关系核心感受的事情,但是很多公司的礼品由行政部门或者事务性的部门购买,他们例行公事的概念比较强,对于最终受礼者的感受的感知能力比较弱,因此,选择与定制礼品应该由更为合适的部门与专门人员来负责。
借钱
《圣经》让我们不要借钱给别人,同时鼓励我们有施舍给别人的心。
我是非常同意的。借钱给别人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因为讨债总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有借过钱给别人,但十个人中还钱的不到两个,而借钱的人又是至亲的人,在心里面失了信用,从此连朋友和亲戚都不想和他做。所以,我是认为不该借钱给别人的,如有正正当当的事情做,大可去银行贷款。不仅对一般朋友如此,对亲兄弟姐妹也一样。
不过,这不是说不要帮助人。我自己的原则是赠与而不是借贷。在自己的兄弟、师长、校友、教友中,我在这样几种情况下赠与:[1]病患之需;[2]日常生活都陷于困难;[3]至亲之人连起码的体面消费都没有。我也接济过一些家境贫寒的孩子。我接济的原则是针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或者委托自己信任的学校或机构。
但在以下几种情况下,既不赠与也不借钱:[1]做生意或创业的需要;[2]个人希望有更好的职业发展;[3]提高自己生活质量到更高的层次;[4]搞各种迎来送往的仪式节庆。我可以帮助自己的兄弟姐妹及其上辈,他们的子女及下辈在财务上轻易不帮。
任何一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任何一种资源也是有限的。任何一种资源的滥用都是有副作用的。我并不能做尽所有的好事,所以,我定下自己的规则和有限的助人之道,尽自己的一点人力,安自己的身,也安自己的心,助一点有限的人,而不去徒惹许多的烦恼。
随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