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峰
云雾缭绕的峰顶处,郁郁葱葱的茂密竹林如翠绿色的波浪此起彼伏,鳞次栉比。几栋精致的竹舍被众星拱月般围绕其中,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精致中都带着一丝仙气,像是一个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而与之毫不相称的是那个肥硕的青色身影,用与体重相反的轻盈与速度,化作一抹青烟穿梭在绿色的竹海中。
“咦,仙鸳阵动了?”
庞大的身形微晃了一下,轻飘飘的落到了竹舍外,此时霞光洒落在云雾之上,光辉异常,整个竹林被笼罩在一片金芒之下。
“师傅?”青衣小童快步走来,一张稚嫩的粉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没办法,师兄下的死命令,一定要看住师傅,不要让他再次“离奇失踪”,否则受罪的就是他这个师弟了。
“辰儿,去给为师沏杯茶来。”师傅大人双手负于身后,迈着八字步下了三层阶梯,努力想做出一副为人师表风流倜傥的样子,奈何圆硕的身子太煞风景,更和“风流倜傥”四字不沾边。
“可是,秉慈师兄不让徒儿离开师傅半步,不然他会生气的。”
“你怕他生气,就不怕为师也生气吗?”
“······师兄生起气来比较可怕。”小师弟弱弱的回了一句。
······
“唉,口渴时连口水都没得喝,这徒弟要来有什么用啊?一点孝心都没有。想想这些年为师把你们当亲人对待,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
“好了啦,我去我去,我这就去啦。”师傅每次说到这里都会长篇大论,没有一两个时辰是决不罢休的,他还不如乖乖地去冲杯茶来,堵住师傅的嘴好了。
“可是,师傅你一定不要消失不见了哦,我很快就回来。”小师弟一步三回头,还不忘叮嘱。
“越是这样说,为师就越是心痒难耐啊。”整了整衣袖,直到看不到徒儿的身影后,师傅大人身形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天柱峰半山腰的一大片空地上,青衣道士在这里已经绕了三四圈了,看着地上已经溃不成军的凌乱阵法自言自语道:“哎呀呀,不好,真不好。”这个阵法是他无意中得来的,具体有什么作用他也不知道,只是好奇心起,便腾出了一片空地摆了这么一个颇大的阵法来,回头便忘的一干二净了,没想到这还不足半个月,就有异象发生了。
掐指算了算,异象生于南方,十有八九和这个阵法有关。胖道士回头看了看峰顶,脑海中似乎响起了那个脾气颇为暴躁的徒弟的咆哮声,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当然,他这个动作做的很不到位,因为实在是找不到他的脖子在什么位置上。
“不好,太不好了。”摇了摇头,嘟嘟囔囔的说着类似于口头禅的话语,“三十六计走为上,不行咱就走,该走时就走,一走了之。”道士化作一抹青云,消失在云雾彼端。
就在功夫熊猫般的身形消失快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出现在了竹舍外,当他看到空荡荡的像是经过一场大清洗的屋内时,俊脸顿时黑了下来。
“秉慈师兄,怎么了?”端着茶盏而来的碧辰疑惑的问道。
秉慈一看到师弟那张天真不谙世事的白痴脸蛋,顿时连发火的力气也没了。
“你干什么去了?”
“师傅要喝茶,所以我……”
“我不是让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吗?十年不喝水他都死不了!你知不知道他是属泥鳅的,一不留神就能溜到天边去?”
碧辰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壮着胆子问道:“师傅……又……”
“那个老家伙又偷溜了,而且还把值钱的东西都一扫而光了!”
“为什么?”碧辰一脸迷茫的样子。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去俗世,俗世间是要花银子的,没银子他能吃酒找女人吗?”秉慈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找女人?”一脸小白样的碧辰看着师兄的脸色渐渐由白变青,由青变黑,就算他再蠢也知道此时师兄已经开始要发飙了。
“轰隆!”青天白日里的一声清雷,吓的碧辰摔了手中的茶杯,连忙上前阻止头顶已经冒出犄角的师兄,“师······师兄,真面目快露出来了!”
“······那个色老头,找到后看我怎么修理你!”暗自啐了一声,秉慈便拉上在一旁傻愣着的碧辰道:“走,抓人去!”
蓝祈盯着那人看着有好一会儿了,越看越觉得别扭。就好像是一块白面馒头上停着一只苍蝇一样醒目,让他有种想出手的欲望。没办法,他有洁癖,看到任何地方有一丁点儿的污渍都会忍不住想把那个地方大肆清扫一番。这怪癖有时也会沿用到人的身上,看到别人衣衫不整或是不干净的,他会有种想把这人扔进水里冲刷一遍的冲动。
那个人个子修长高挑,这让蓝祈很是嫉妒,对于正处在生长期的少年来说,身高是个比较暧昧朦胧的话题,一个不好就会是一个人一生的悲剧。对于身高问题少年是敏感的,所以当看到别人美好的身形时,他会不由得散发出一种既羡慕又怨恨的矛盾气场来,其实这纯属个人心理问题。
普通的灰色布衣常见而又低调,但那人一头深棕色的细碎短发却异常扎眼,直剌剌的挑战着常人的视觉神经。白净的脸蛋配着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竟是无意中流露出些许风流之色,让人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想再看一眼,会在心里暗自夸赞一声好俊俏的人儿。
“小蓝公子,让您久等了。”富态的掌柜手里捧着一个一尺长的黑色雕花漆盒,笑容满面的挑帘而出。“这是主子要的东西,您收好。”“嗯。”蓝祈淡淡应了一声,系好身后和他差不多高度的大刀,捧起盒子起身向外走去。快要步出“听宝斋”时,还是忍不住好奇,下巴一指,问道:“那人是新来的?”胖掌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点点头,“您说的是小春啊,他是新来的,这小子做事挺麻溜的,认得几个字,我便让他在账房打打下手,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
目送着少年离去,胖掌柜一回头便看到一双好奇的桃花眼,“你小子怎么老喜欢不声不响的蹿到人背后?”本来可以多活几年的,这一吓就少了些许寿命。
“李叔,那小孩是谁啊?”一副臭屁的样子,还背着那么一把大刀,像个侠客似的。
“蓝祈啊,他是咱主子身边的人,别看他年纪小,可厉害着呢。”他看了看小春俊俏的脸蛋,暗自惋惜:就凭这张脸蛋也不比那些个富家公子逊色,奈何出身差了啊。
“好了,别看了,我让你对的帐对好了吗?”
“早就对好了,那点小CASS还能难得住我?”
“······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了。”胖掌柜摇摇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踱步进了屋内。
夕阳西斜,淡金色的光影透过窗棂投映在靠窗的红木桌案上,将影子拉的老长。灰眉老者放下手中的毛笔,端起一旁的茶杯轻饮几口,当看到旁边的小学徒已经快要打出呼噜来时,伸出食指在那洁白的脑门上轻扣一下。
“好痛!”
邵怀春痛呼一声,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四下里张望了几下,愣了有两三秒的时间,然后把面前已经印上口水的账簿双手交到老者面前,“丁伯,给。”
自动忽略掉那惨不忍睹的毛笔字,名叫丁伯的灰眉老者合上账簿,摇头道:“这才刚开春,就开始犯困啦,以后要怎么办啊?”“丁伯,我这是闲的,要是手头上有事,我肯定不会打瞌睡的。”感觉瞌睡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邵怀春打算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但有人却不想她这么好命。
“闲的?”丁伯瞅了她一眼,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还有一尺厚的账本,不怀好意的笑道:“那我给你找点事儿干,看到没有,这里的账本你帮我好好对一下。人老了,不能久坐,我这要去遛一遛了。”
“丁,丁伯,您不能这样啊!”
“你还年轻嘛,多做点没关系。”老先生颤巍巍地站起来,摇了摇手,“唉,人老了,不中用了喽!小春啊,这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啊。”
这就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啊,邵怀春现在是欲哭无泪,只能在后面毫无底气的叫道:“丁伯,您这人也太不厚道了!”“年轻人手脚麻利,你多做点,晚间我请你吃顿好的。”“吃······这不是吃的问题啊,哎,您等等······”可老先生已经快速消失在眼前,哪里还有一点“老”的迹象?
这难道就是对应了那句“能者多劳”?
天啊——她不想做“能者”啊!
······
“都说冰糖葫芦儿甜,可甜里面它裹着酸······”不管到了哪个时空糖葫芦都会如影随形,忒多的东西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但为什么这东西却能如此顽固地一直保留下去?邵怀春不懂,她也不想懂。她怕吃酸,即使看一眼就感觉到口水泛滥,牙齿快要酸倒掉一样。所以此时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平嚼的满嘴糖渣,而她在一旁大唱“糖葫芦酸”。
“喂,小春,不是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害怕吃酸,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是邵怀春心中永远的痛,她知道自己此生只能做一个“太平公主”了。中性的嗓音再加上她一米七二的个头,又长着一张中性的俊俏脸蛋,被误认为成男性是常有的事。她也懒得解释,免得自揭伤疤。
“谁规定不能吃酸就不是男人了?我还没说你呢,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喜欢吃糖葫芦,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她拿话堵了回去,四平顿时噎住了。
其实四平也就只有十七八岁,但在这个时代十八岁就代表可以娶妻生子,已经不能算是个孩子了。
“话虽然这样说······所以我才躲在这里的呀!”四平有些气急败坏。他们俩现在躲在一条巷子里,正好被一个卖梳子的摊子挡着,来往行人多半不会费神探头望来。这么神神秘秘大费周章只不过是为了让四平能够心安理得的啃糖葫芦而已。
邵怀春抚额叹息,觉得这人没救了。
“你慢慢在这里吃着吧,丁伯交代要买的东西还没买呢,我先走了。”
“等等我,我就快,咳咳······”说话太急被呛着了。
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邵怀春大步走出巷子,来到这里有将近半个月了,四周好歹也熟悉了一些,丁伯要买东西的那家店离这不远,还不至于会迷路。抬头看了看旁边店门的招牌,却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就听到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哎呦喂,怎么走路的,不长眼啊?”
“啊,对不起。”
邵怀春连忙道歉,抬眼看去,却是一个和声音一样,打扮流里流气又带点脂粉味的纨绔子弟。肤色粉白,眼下一片淡青,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老本,纯属花花公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