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眉小心冀冀地提醒道:“小姐,你莫不是忘了,老爷不许夫人进我们院子的。”
崔妈妈也道:“夫人是个恶毒心肠的人,为了大公子与二小姐,竟然连自家女儿都要谋害。老爷这般做,也是提防着她再来害小姐。”
季青碧眉头一蹙,想起来了。
她记得在自己六岁那年的冬至,曾姨娘院子里包了三鲜馅的饺子,特地托人送了一碗过来。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饺子的时候,就看到苏氏突然闯了进来,掀翻了桌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倾洒在地。不仅如此,苏氏还面带戾气,像中了魔障般,一把把她拎到盛了水的铜盆边,把她直接按到了水里。
她突然被呛,差点窒息,在水里拼命挣扎,踢倒了花架子,掀倒了铜盆,惊动了其他人,这才慌慌张张把她救下。而她又咳又喘,把所有吃下去的饺子都吐了出来。闻讯赶来的季尚书又惊又怒,抱住脸憋得通红的女儿,怒意冲冲地吩咐把苏氏关到后院的柴房里去。
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她院子的防守明显加强了许多。为了防止苏氏再通过其他途径毒害自己的女儿,季尚书让大厨房把家里的所有器皿都换成了银制器具,从此府里平安无事。
后来听府里的老人说,苏氏自因失却季尚书的宠爱之后,性情大变,变得善妒起来,不仅嫉妒地位渐升的曾姨娘,还连与曾姨娘亲近的亲生女儿四小姐也嫉妒上了,这才有了后面要溺死自己亲生女儿的事件发生。
“虎毒尚不食子,姐姐怎会变得这般?如果是因了妾身的关系,反而害了碧姐儿,老爷就将我打发出去吧。”
多少次,曾姨娘抱着她,在季尚书面前雨带梨花,哭得好不凄惨。而季尚书的脸上愈发不好看,终于命人将苏氏赶到城郊一座破败废置的院落内,由她自生自灭去。
苏氏并不像曾姨娘这样的贵妾,娘家是平远侯这样的名阀士族。她只是苏州巡盐司一名官吏的独女,因与季尚书在运河畔上相遇,季尚书一时惊为天人。那时的季尚书还没有坐上尚书的位置,还在苏州刺史手下当差。
苏氏虽然是小家碧玉,但是在苏杭一带颇有贤惠之名,且性子温顺,貌若天仙,求亲之人不乏少数。季尚书自遇佳人,难解相思,日日留连运河河畔,经过几度纠缠,苏氏也对之渐生情愫。苏父见季尚书诚实稳重,年轻有为,便把独生女儿的终身托付于他。后来,季尚书的官越做越大,苏氏也随其迁往洛京,而苏父的身子却越发不好,终于在苏氏生下龙凤胎之后撒手而去,不久苏母也随之而去,苏氏在苏杭的娘家便彻底没了依靠。
前世的她,因了此次惊吓,对曾姨娘感激涕零,日益亲密,对自己的生身母亲苏氏更加痛恨。而大哥与二姐,也因苏氏被赶到府后,对自己更加恨之入骨。
若不是两世为人,若不是在前世迫嫁前夜,曾姨娘终于撕开伪装,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可能会被一直蒙骗下去,永远体会不到苏氏当年的苦心与迫不得已。
当年那一碗由曾姨娘亲手包的,香气四溢的饺子,放了绝子绝孙的寒霜草……
眼前有些糊模,似有雾气,季青碧眨眨眼睛,却发现眼睛干涩得厉害,不由垂眸苦笑。前世的牢狱阴森恐怖,暗无天日,关押着的犯人状若颠狂,而她哭过,悔过,流干眼泪之后,却是愈发清醒。
她发誓,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决不会再流一滴泪。
见崔妈妈与如眉都在目不转眼地望着她,脸上带着紧张与困惑,她笑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般,随口问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如眉没好气道:“四十藤条,打不死大公子的,只不过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大公子的皮厚实着呢。”她抬起头来,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小姐今日到底怎么了,往日不是最恨大公子的吗?平日里总整些有的没有来害小姐,语气尖酸刻薄,好几次还要挥拳打小姐,要不是曾姨娘拦着,小姐还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呢!”
“惹祸的倒不是大公子,是安宁侯家的那二浑小子……”崔妈妈说道,因差点害死自家小姐,语气里再无平日的顾忌,“安宁侯府怎么养出这么个浑小子来,拎着条半人高的龙狗横冲直撞的,要真把小姐害了,难不成我们要向他们府上讨要人去?”
如眉冷笑道:“妈妈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人家的娘亲好歹也是当朝公主,虽非太后亲生,但自小就养在太后身边的,论亲厚,宫里面无人及得上她。这安宁侯府上的二公子,是平阳公主的小儿子,平日里可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骄纵得不得了,就连太后也是极为宠爱这个外孙的。若真的是咱小姐出了什么事,咱们还能向人家讨去?这安宁侯的面子不给,平阳公主的面子不给,这太后的面子总得给吧?不过,这换是我们府上的人,就不可同日而论了……”
说到这,如眉话锋一转:“这个大公子也真是的,怎么结交这样的人?活该他要受老爷这顿家法……”
崔妈妈的眼中便带了一丝忧虑:“老爷可是在军中待过的,手重,不知道有没有把大公子打坏……毕竟是小姐的大哥,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好歹,夫人那头不是把小姐记恨上了?.”
季青碧一惊,掀了被子就要下床:“我去看看……”
亲情这东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间传来一个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的声音柔柔传了过来:“四小姐这是要去看什么呢?”在外面守着的红莲与碧秋忙不迭地掀起湘妃竹帘,道:“姨娘怎么过来了?”
季青碧的身子微微一震,不由挺直腰板,微微仰起下巴,举目朝门口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