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凤楼'后院外,关崇正欲跃墙而入,却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在墙边一闪而过,他警觉地尾随而去,黑影却仿佛在等他追来,看见他后,方又转身飞跑起来,关崇直觉对方是在诱他追去,本不欲中人下怀,可他望着那背影,只觉内心发慌,为何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却又着实忆不起何曾见过,这种感觉迫使他最终选择去探个究竟。
前方黑影的轻功竟与他不相上下,两人一追一逃,对方似乎要将他引至天涯海角,永无止尽。
当掠过一处偏远的林中空地,四周古树参天,脚下碧草如波,关崇耐心已尽,突然停下大声喝道:“够了!你到底要将我引至何处?!有何目的?!”
前方的身影闻声也停了下来,却不回答,只是背对着他。
他又大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对方仍是默不出声。
关崇突然亮出一柄长剑,说道:“待我看看你的真面目!”说话间已直直向对方的后背刺去,只稍几寸那速度极快的长剑便要刺入血肉。
黑影突然一个转身,月光下剑芒一闪,关崇看清了蒙面黑布之上的那双眼眸,他的剑和人都如刹时被冰冻了一般,峻冷僵硬,不能动弹。
片刻后,只见对方轻轻摘掉了面巾,笑中有苦地说:“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关崇无力地垂下手中长剑,茫然地望着她,喃喃道:“牡丹?……你为何穿成这样?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为何?为何啊——?”到最后他的质问已成嘶吼,面上尽是狰狞的痛楚。
牡丹只是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他茫然无措,看着他疯狂嘶吼,又看着他渐趋平静,她的眼中是看不懂的情愫,嘴边始终擒着一抹极淡极淡的笑。
关崇看着眼前的牡丹,那个给过他无数温暖,如娇花般的女人,他以为会是他这生最亲的人,而如今,她正一身凛凛黑衣,高束着简练的发,站在冷冷的风中,站在他的面前,他突然凄冽地干笑起来,嘴边擒着残酷的笑意,声音硬冷如冰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董鹏的人?”
牡丹声音无波无澜:“我曾经说过,有个非亲非故的人有恩于我,我只为她办事。”
关崇哼地轻笑一声,带着凄楚的自嘲,说道:“为他办事?所以假装巧遇救了我,假装关心照顾我,甚至假装……爱上我?”
面对他的质问,牡丹的无言无异于默认。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以为是上天赐于他的一场如梦际遇,殊不知是阻他前路的一个如狱樊笼。
他心如死灰地望着她,说道:“我猜现在董鹏一定已经有行动了,你的目的达到了。”说完他收起剑转身便欲离开。
牡丹突然掠腰出剑,直逼他的背影,关崇反身一挡,两剑相拼,牡丹继续攻进,剑法伶俐多变,关崇没想到牡丹武功竟如此地好,他以守为主,边拆她剑招边问:“你究竟还想怎样?”。
牡丹不予理会,抿了抿唇继续拖缠,两剑相持不下,关崇恨极之下忽然反守为攻,剑势突狠,牡丹反应不及,剑一下被挑飞,左肩又被关崇一掌打中,整个人震撞到一棵古树树干之上,口中吐出一口腥血。
关崇发现自己出手稍重,有些后悔,却只能强忍心痛对自己说,“她已不是自己心中的牡丹,他与她,再无瓜葛!”
牡丹一手扶肩,见关崇欲走,喊道:“你别去送死!”
关崇脚下一顿,听到背后草动,发出悉娑轻响,是牡丹再次向他走来的脚步声,他眨眼间拾起插在地上的牡丹的剑,反手一挥,剑直直朝牡丹飞去,如一阵阴风擦过她的耳边,狠狠插进那树干里头,生生定住牡丹的脚步,他用尽力气道:“既然你救我是假,现在我要去找真正能救我的人,别来妨碍我!”剑伴着他的怒吼哐哐直晃抖。
他身上还有蓝翎阁下的毒,又快到那生不如死的发作时间,必须尽快用名册换来解药。
一阵夜风吹起牡丹的衣摆,里头绣着一朵如魅影一般的黑色牡丹花,若隐若现,她怔望着关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碧浪的尽头。
'灵凤楼'地下密室内,蓝翎阁的部众正齐聚一堂,面对部众而立的蒙面人从身形来看让人辨不清年纪和性别,他朝手边一人点了下头,那人会意后从一个灰色绸袋中拿出一粒粒药丸分发给在场的人,众人均将之奉若神药,的确,这小小一颗便能将他们从毒发的地狱之中解救出来。
又过了半晌,蒙面人仍未开口主持接下来的议程,他显然还在等待,重要的人都还未到。
没有期限的等待让他渐显焦燥,他来回踱了两步,终于坐到了上首的位置,那沉沉方方的檀木椅只微动了下,突然,机关暗起,密室石顶裂开一条小缝,从中伸出一根如拇指粗细的中空铁管,铁管内飘出细如齑粉的迷药,瞬间散进空气之中。
这种迷药并不立竿见影,也更神不知鬼不觉,与此同时,只见管中吐管,层层脱出,到最后是无数根纤细如毛的铁针狠狠插进了地下,形成一个形状怪异的铁笼,将所有人围困其中。
从触动机关至此刻皆在弹指之间蹴就,待笼中之人反应过来,任凭其武功再高也拿这坚不可摧的怪物毫无办法。
为首的蒙面人眼中闪过狠厉,手中一柄小刀倏然飞向其中一人,直刺颈管,见血封喉,“竟敢出卖我们!”,从声音听来竟是一个有些年纪的老妇。
被杀之人此时两眼暴突,已然毙命,他微张的口中是还未来得及吐出的辩驳之言,他就是'灵凤楼'的掌柜。
“你冤枉他了。”循着这淡中露笑的声音望去,董鹏正带着一群人从外而至。
“你便是这蓝翎阁主?”董鹏边打量边问。
老妇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
董鹏突然一笑,“你不用回答,等我将你们全部带回去,自有办法知道。”话毕,笼中武功稍弱的已有人轰然倒地,迷药开始起作用了,老妇眼见形势不妙已在心中暗作决定。
“放了他们!”突然说话的正是刚赶来的关崇,他手中举着三册密函,“董大人,别来无恙。将他们放了,我可以将名册完璧归赵。”
董鹏眯着眼睛看着关崇,那老妇双眼又直勾勾盯着董鹏,整个密室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突然,只听董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众人惊诧,笑声未完,却见他手腕一抖,一团黑呼呼的棉球状软物已啪地贴在关崇手中的名册之上,关崇由于循着直觉并未感到其攻击之意,所以一时间只是愣住,并无动作,不料下一秒,手中名册嗤地一声自己燃烧了起来,他这才慌忙脱手将其弃掷于地,眼睛却仍盯着地上的那一团火。
关崇不明白董鹏为何轻易就将名册给烧了,众人也是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令人捉摸不透的董鹏。
只听董鹏悠然道:“与其被要挟,我看还是烧了算了。”
说着看向关崇,笑着道:“你每次都能碰上我研制的新玩意儿,算得上幸运了。不过可惜,再幸运你今日可也逃不了了。”
话完,董鹏身后的几人已围向关崇,他们手中兵刃奇特,尽是斧锤之类,何况他以一对众,不消一刻关崇已力不能敌,身上多处负伤,眼见对方又是一剑向他胸口扫来,只听嘡!地一声,一个黑影持剑挡在面前,来人飘荡的发尾扫过关崇的脸颊,一阵熟悉的清香盈来,是牡丹!
牡丹挡下一剑后便弃剑跪地,声音掷地有声道:“求董大人放他一马!”
牡丹的出现令董鹏始料未及,他看着她思忖了片刻,轻叹了口气,道:“我本也不欲杀他们,只是想知道蓝翎阁的幕后之人。”
说话间他看向铁笼之内,除了那名老妇,其他人大多已瘫软在地,董鹏心里暗惊,这老妇的内力竟如此深厚。
老妇直视董鹏的眼中突然腾起笑意,面上浮现欲与他共赴黄泉般的狠戾。
董鹏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老妇从袖内甩出一柄飞刀,却是击向壁上的一盏油灯,呯嗙!一声,灯碎火起,油在地上漫淌,火苗一下就狂妄起来,离火稍近的几盏油灯在高温下自己爆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董鹏不料转眼形势竟已脱出掌控,他胸口起伏喘着粗气看着那老妇,油已漫进笼内,有几个倒地之人身上也燃了起来,惨叫,火焰就在她四周叫嚣跳跃,她脸上却仍擒着笑,比刚才的更加张狂,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与他同归于尽,誓死保护那幕后之人了。
眼看火势越来越猛,恐怕很快剩下的油灯会一起爆裂,那威力如同火药,连密道也会一并炸掉,董鹏立喝道:“撤!赶快离开!”
所有人跟着董鹏由密道撤退,牡丹扶着关崇欲跟上,却被关崇一手甩脱,他仿佛有些神志不清,一手抚着胸口,艰难地拖动身躯至铁笼,伸手越笼擒住已失去意识的老妇衣襟,拼命说着:“解药,解药在哪?”
牡丹突然明白他可能中了某种毒,恰好毒发了,可是再待下去两人必死无疑。
她挥起一掌将关崇击晕,又掰开他死死抓住铁笼的手,背着他朝密道挪去。
牡丹本已有伤,现又负着关崇,行动异常艰难,穿过肆虐的浓烟,追噬的烈火,每一秒都离死亡更近一步,两人刚逃至密道,身后密室内便传来一声巨响,一股夹风带火的气浪喷涌而来,只听密道内的油灯已发出嗞嗞欲裂之声,牡丹知道已至生死一线之时,她用尽所有内力将两人往前送,最后一刻咬牙将关崇远远推出井口,这时身后夺命的火龙从井口喷礡而出,瞬间将牡丹的身影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