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眼光停留在纳兰天漓身上，倏地慈爱地笑一笑。
十一死死皱起眉头看向纳兰天尘，只见他泰山崩而色不变的冷冽面孔终于出现裂纹，他隐忍着，握在袖中的拳头，指节泛白，青筋凸现，暴露了他的怒气。
昭宁贵妃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冽儿他的脸色青白极了。
坐在太后身边的皇后懂了她的意思，看着素影，面色从容，素影却看出一丝强硬和狠厉，有种不容反驳的狠辣，看得出素影解读到她的意思，皇后端庄道：“这丫头本宫也喜欢得很，漓儿，这姑娘便到你府上做侧妃，如何？”
素影心下一惊。侧妃，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纳兰天漓淡如春山，静静地看着皇后，竟也是一句话也不说。这可让素影焦急了。
太后望向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更加和蔼，漓儿对这丫头也是有意思的。
十一眼见情势变化，心中急得很，却还是礼貌微笑道：“皇祖母，你们这样说可叫素姑娘如何是好，人家万一不愿意，皇祖母这么说，她肯定得碍于您的颜面答应下来。孙儿啊，在和素姑娘一同呆在军营的时候，孙儿便提说过她的这件事情，素姑娘那时对我说早有钟情的人了，素姑娘说，可有此事？”
素影心里感激死十一了，连忙答道：“是啊，太后娘娘，民女是曾说过有钟情的人。漓王殿下贵为皇子，饱读诗书艳冠天下，又加上风流倜傥的，可有许多的名门闺秀欣赏着呢，民女身份卑微，又是从西凉来的人，实在不敢高攀。漓王殿下与民女在军营中有过交流，与民女交情甚笃，殿下也说过对民女只是欣赏，再无其他，现下殿下不说话，保不准是为了保全民女的面子。”
太后看不出他们之间的眼神有何不对劲，只以为素影是小家子害羞，慈祥笑道：“不算高攀，丫头你满腹才华，与漓儿乃是郎才女貌，相配得紧。”
素影咬了咬唇，想要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说她本是镇国侯侄女容若澜，早已嫁与贤王殿下，可她之前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天帝，她并不是容若澜，这欺君之罪的惩罚她又怎么扛得起？
算了，顾不得了，嫁进漓王府她更生不如死，不如直接道明白一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纳兰天尘看出她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心忽然慌了。
他不动声色地对她摇摇头。
素影急中生智，忽然笑起来：“这场莫须有的乌龙确然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从前民女初到卞国时，便入了朝为皇上出谋划策，皇上您知晓‘素’这个形式乃是西凉姓氏，却从未问过民女的家世。民女想，现在若还不说出来，可真是于漓王殿下有亏了。民女本是靖康王次女，早被靖康王许配了人家，民女与民女的夫君感情是不容动摇的。只是此番，民女得负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心意，实在是抱歉。”
素影这样说，也是才想起纳兰天尘的叮嘱。
镇国侯叛国，抄斩满门，株连九族。如此，曾经的世子妃容若澜就是罪人，却因被纳兰天尘保着，现该被流放。而后来她被带到西凉，所有人都以为她因父亲的死心痛不已，也随镇国侯去了，也就是说容若澜本该是个躺在棺材里的人。若现在天帝知道她还活着，必定会在原先所犯的罪上再加一个欺君之罪，这些罪加起来，足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了。
先前的确是她考虑得不周全。
太后了然道：“那，你又是怎样过来的？又是如何进宫的？”
素影看一眼纳兰天漓，他与太子交好，这件事他当然知晓，而且还想过一同谋害她。太子此时已经被废，压入大牢，不知说出来会不会连累到他。
她觉得纳兰天漓并不如初见时那样卑鄙，相处日久，一点点就有了对于他的了解。
所以，不要说出事实。
素影清清嗓子，现场直编道：“民女是被拐来的。民女虽出生在官宦之家，却十分喜欢务农。那一日民女正在采茶花，忽然被人击晕，醒来的时候，便到了青楼，那群人将我卖到那儿去做娼妓，民女不肯，在逃亡的时候遇见太子殿下……废太子，废太子在民女最困难时救了民女，民女对他感恩，打算为他做些事情再请求离开的。那时正赶上南方突发的瘟疫。西凉曾发过瘟疫，民女也曾去了那里，多多少少有些经验，是以抱着对废太子的感恩，想为天帝排忧解难，便请求着去了。”
纳兰天尘瞪着眼睛，一下子连表情都没有了。这女人真够灵机应变，故事讲得那么令人信服，比说书的都好听，故事情节跟戏本子里一模一样，甚至连他都相信她的胡扯了。她平时戏本子不离身，这样看来，多看戏本子也是有好处的。
纳兰天漓听她如此说，倒是抬头略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昭宁贵妃知道她在胡说，瞒了过去，也安下些心来。
素影说完这一番话，看着所有人信服的表情，忽然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可以当编剧了啊！
太后换了个更要命的话题：“你怎么不求天帝把你送回西凉？”
素影一口气没喘上来，被自己口水呛着了。她在主子面前这样已算是失礼，太后看在眼中却更加喜欢。直来直往，从不拘束，像是大家风气。
她该怎么回答？
神啊谁能救救我？
说在卞国有了钟情的男子，不舍得回去？也太水性杨花了吧。
说大卞国地大物博、风景如画、国泰民安、政通人和，觉得留在这里更好？这不是叛国之人才说的话么。
说曾经要求过，可天帝不答应？那太后肯定会劝天帝答应啊。
怎么办怎么办。
素影思来想去，看着天帝的脸色道：“是想回去来着……”天帝倏地转过头，眼神多少带了些不满意，那意思是，朕知道你会反悔才没答应，你现在别反过来咬朕一口。
素影无辜地眨眨眼：“卞国给予民女的恩惠太多，民女必须还清了才能安心回西凉。况且西凉和卞国的交往情势才有些缓和，民女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自己回西凉，而不是必须请示天帝才能回去。”
太后笑弯眼睛，这丫头聪颖机灵得很。
素影忘了一点，这一家都是老狐狸，皇宫就是个狐狸窝。
果然不出所料，太后道：“既然你想要报恩，就进宫来伺候着皇帝吧。你做事有度，守节懂礼，反应敏捷，伺候着皇帝定能尽职尽责，对吧？”
天帝点点头：“你便跟朕身边伺候三年，三年之后你若想回西凉，朕一定派人将你送回去，当然，你若想留，朕断不会逼你离开，到时候，是去是留你选择。”
素影想，在天帝身边，便可以时时观察天帝的行动，还可以帮助纳兰天尘斡旋，只是见面的时间少了，不过不碍多少事。
于是她福下身子：“谢皇上，民女定当好好服侍皇上，不负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希望。”
天帝颔首：“今日先给你一个畅快，不必在朕身边伺候，从明日开始，你可要疲累了。回席吧，不必去那样远的地方，兰妃方才说身体不适，先离了宴，你便坐兰妃那里。”
兰妃的位置，正在纳兰天尘身旁，素影走过去，对着他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之前的误会算是一下子消除，站在一根绳子上，素影也不再气他了。
纳兰天尘轻笑着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十一看见两人如此，也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好险！
昭宁贵妃淡淡转头，天帝让素影坐在兰妃的位置，也算是极为赏识她，这样下去，她便是天帝身边的红人了。
该怎样阻挠冽儿和这女子的感情呢？
昭宁贵妃素性喜静，呆了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她起身对天帝道：“皇上，臣妾头有些痛，先回宫了。”
天帝手一抬，算是允了。
这宴会总算是熬过了。出门时，李福过来叮嘱素影今晚就得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明早就开始伺候着皇上，一边走着，李福还一边给她讲在天帝身边做事的规则，比如不妄言朝政，不多言，做事须得小心谨慎，得会察言观色，能随时随地看出天帝的心思，绝不能做天帝不喜欢的事情。素影受益匪浅。
从前看古代剧，里面的丫鬟公公都是这样伺候的，战战兢兢，把头捧在手心儿里，丝毫不敢懈怠。
伴君如伴虎。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清纯是路人。
素影进了素宅，才松下肩膀，这个宴会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还没进宫就这么紧张了，这要是进宫了，可得累成什么样子。
她踏过月亮门，前方忽然伸出一只手臂，像铁钳一般狠狠把她揉进怀里。
素影闻出了纳兰天尘的味道，安分地由他抱着，一动不动，她确实累了。
纳兰天尘的声音显出些激动：“今晚，当真吓到我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你不是那么真实……看着他与你琴瑟和鸣心有灵犀，你不知我心里是何滋味。当我听见太后想为你赐婚的时候，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上去将你抢回来。还好，还好，你还在。”
这样的纳兰天尘，还挺可爱的。
素影缓缓勾起唇，双臂环过他的颈，将他的头压下，踮起脚尖把唇送了上去。
唇舌交缠间，纳兰天尘手臂紧紧握住她后腰往后带，两人缠着缠着竟缠到了墙上。
落梅听见声音，隐约知道是一男一女，发出的声音令人想入非非。她拿起灯笼一步步逼近，忽然问：“谁，快出来！”
意乱情迷时，素影理智回笼，马上想要推开他，却不料他搂得更紧，素影重重掐一下他后腰，他吃痛，放弃蹂躏她的唇，不得不转头命令道：“落梅，是我，今日我留在这住，你和欣容早些睡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