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敢确定的是,这家伙绝对不按常理出牌,例如,今早带她回西凉。战争未完,主帅离开了军营,士兵和将士们竟一点也不介意,还热烈欢送。
于是她只能这样告诉自己,西凉人思想都很扭曲。
马车上,萧翎手撑着头闭眼休息,身子倾斜一身紫服华丽妖娆,修长的手搭在软塌上。近看他修眉浓黑,眼睫轻轻颤抖,皮肤细嫩瓷白,毫无瑕疵,高挺的鼻下是削薄的唇,僵抿成一道直线。
他闭眼冷声道:“孤的脸还能入你高贵的眼?”
她轻咳一声:“一般般,妾将就着看。”
萧翎的唇微微翘起,身影如电地闪到她眼前,额头几乎贴上她的,眼神勾魂声如魔吟:“你再仔细瞧瞧。”说罢还状似伸手点了点她的俏鼻。若澜呼吸一滞,木愣愣地将他看着。
这么些天的相处,他对她一直没有过分举动,这一个动作对她来说,有些毛骨悚然的惊吓。
她像一个调戏良家少男的****,手摸一把他的脸蛋:“美人,仔细看看还是不错的。”
萧翎脸一黑,嘴角抽了抽,他接触的女子很少,从没见过这么聪慧又放浪的,而且还敢挑逗他。
萧翎羞涩地抿唇,在她左脸上印了一吻。他不挑逗回来就不姓萧。
若澜压抑怒火,这男的疯了疯了,对,肯定是疯了,我是淑女,不跟他计较,对,不计较。
她笑得妩媚:“美人送香吻,爷很欣慰。”从妾到爷,转变得很快嘛。
萧翎手一滑,险些趴在她身上。他额角三道黑线,完败了。
不是说卞国女子都很温婉明理的么?眼前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灵动的女子不是卞国的么?那纳兰天尘竟然也喜欢她这样子的?他眼光有问题还是我眼光有问题?是他扭曲还是我扭曲?
他目光狠毒,似要把她吃进腹里一般,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与……众……不……同。”
这句话,耳熟得很。似乎有一只叫做纳兰天尘的生物,也这样说过。
再一次抬头,眼前的俊脸渐渐模糊,模糊至纳兰天尘的样貌。她眼中透出迷恋,情不自禁地伸手,一寸一寸抚摸过他的眉、眼、鼻、唇,声音温软地喃喃道:“你为何要杀了哥哥呢,你若不杀他,等你凯旋时,我定会全心全意待你的。”手流连在他唇角:“我该怎么办?”
萧翎眼陡然蒙上阴沉,抓住她的手狠声问:“你给孤看清楚,孤是谁?”
若澜惊醒,浑身颤抖着:“对不起……”手腕传来疼痛,她说:“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萧翎面色沉如水,逼着她认清事实:“那个纳兰天尘,他亲手杀了你家人,你也亲手刺他一刀。你给孤记住,你们已经回不到原点了,你既然选择随孤回西凉,再留恋也要忘记!他不是你的良人!”
若澜也发了火:“******你算老几?你管老子想谁,他爷爷的老子只是求你带我回西凉,虽然说什么也没答应你,但你想老子报答老子就报答,你奶奶的你现在跟老子发什么脾气,靠,一群怪物,一群怪物!”
若澜一口一个老子,还嫌不解气,又大喊:“你祖奶奶的听不听得懂白话文,听不懂是吧,要不要老子给你翻译一遍!你老娘的,老子不愿意翻译怎么着!”
萧翎听出是骂人的话,而且骂了自己祖宗,冷冷一哼:“舒服了?”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忽然懂了萧翎只是让她认清事实,帮她心情变得好些,有些懊恼地捶着他胸膛,这厮的关心真是别扭!
可怜了萧翎,祖宗十八代被她一下子问候个干净。
在他冷静沉着的眼睛下,若澜肩膀一下塌了。第一次将别人的全家骂了一遍,那人却一个字儿也没听懂,真是……不爽透了。
“我真的很喜欢他,估计已喜欢到了自己不能想象的地步,像地震一样毫无征兆,却那么强烈。我也不知道对他的喜欢是从何时开始的。可能是在他说欢喜我时,又可能是在他担心我时。他是个很完美的男人,和你一样。我知道他只有一份爱情,要么就爱到死,要么就放弃。是以待我认清自己真心之时,便决定用一生去维护这份感情。
“你大概不会相信,我其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过是莫名其妙地过来,莫名其妙地嫁给他,又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他。哦,你一定以为我在疯言疯语,可我真的没疯……好吧,我有些疯的前兆。
“这个世界如此特别,我无法适应它,却只有他一直在纵容我胡闹,一直默默地关注我……
“我没想到他会那样做,一刀隔断我与他的感情。甚至到了现在,我还在欺骗自己,他是有隐情的。
“你懂吗?呃……我忘记你听不懂白话文,但是这些话不算太白,你应该听得懂啊……”
萧翎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轻声道:“我懂。”
温暖的怀抱,是她的避风港。
她靠着他的胸膛,低吟着:“萧翎,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看出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我想的男女之情,或许你只是认为我很适合你,并没有认真思考过你是否喜欢我。或许,你只是少一个,像我这样的红颜知己。我这人一向将感情分得清楚,你不必再说什么。你将我,一个罪犯,而且是堂堂大卞国的贤王世子妃私自带往西凉,委实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但我求过你便不会收回,你若不愿,大可现在就扔下我,自己离开。”
萧翎轻轻弯唇,真是口是心非。
“现在才想起来这些,晚了。”
他不过掩藏得深些罢了,竟让她有了“非男女之情”的想法。
这个女子,似乎有很多面具,沉静时静默似海;调皮时欢快如铃;伤心时悲婉如潭;聪慧时机灵如狐,似有了二十四面等他去发现。
这样的女子啊,她想要的,怕是人人都愿意拱手奉上,她若只想要一个朋友,那么,他怎么好意思拒绝,他愿意界定,这个知己关系。
因着蛊虫作祟,若澜的体质一天天羸弱下去,是以不得不继续修炼云裳功。
这种奇门功对人是有伤害的,例如,使修炼者的记忆力一点点衰退。若是心有杂念,则会导致走火入魔,自残至死;若是练成,则消除一切深刻记忆,体内经脉畅通无阻,除一切疾病蛊毒,且心如止水。
云裳功属于阴性内功,共有十一层。修炼者应在背山阴凉地、山洞或冰川上修炼。
这一日,若澜寻到山洞中,修炼第十一层内功。萧翎亲自跟来,守在洞外,只是怕她走火入魔。她交代他,若我修成,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爱的人和我恨的人是谁。
若澜闭眼默念口诀,所有心法皆浮现在脑海中。经脉间一股熟悉的冰凉之感随着血流传往全身,周围的空气似也被凝结。
冷。
更冷。
越来越冷。
三刻钟后,她倏然睁开眼,黑亮的瞳眸中忽现两簇火苗,只一瞬,再去寻找便无法看见。眉心处,一朵红莲妖娆绽放,带着坚韧与高傲,凝立在眉心之间。
收手时,整个山洞被气流震得坍塌,她起身急忙冲了出去,看见了洞口的一位身着紫色华服的高贵男子,向她伸出手。
身后的山洞坍塌,轰的一声。
她看着那只手皱起眉头:“你是谁?我认识你?”
萧翎待她走近,才看清她眉心的红莲,惊了一惊。他道:“我是萧翎,你不记得了?”
她特无辜眨眼:“大哥,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萧翎再次惊了一惊。
眼中冷意一闪,他竟说:“记住,你是素影,素面朝天的素,如影随形的影。”
她喃喃道:“素……影?那么,我的身份?”他面无表情回答:“靖康王的小女儿。”她十分相信他,哦哦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那你呢?”
萧翎收了直达眼底的锐气:“西凉王。”
是夜她回了靖康王府,靖康王热情得令人心底发颤,对萧翎恭敬得如同……大黄狗对主人一样,眼神求怜又忠诚。所有下人也都如王爷一样热情,走出阁都有人搀扶着,她觉得她不像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倒似一个有了身子的女人。
一次靖康王为她安排良友结识,应她要求,不告诉他们她的身份和名字。她去了后花园,看见有位才子坐在石凳上执笔画荷塘。
她满眼粉红色泡泡地奔上去:“才子,你画的是草地罢,画得真像啊。”
才子握笔的手僵了一僵。
她说:“哦,不是么,那该是沉江口的臭水沟罢,才子你真是太有欣赏水平太与众不同了!”
才子用力攥紧了画纸。
她一副焦急的模样:“别,你画的是难看看了点儿,却不至于如此啊。”
才子伸手撕开画纸。扭曲地笑:“姑娘你欣赏水平与在下相同,在下深感荣幸,敢问姑娘姓名?”
她咧嘴一笑:“素影,素是素面朝天的面,影是如影随形的随。”
才子眼角狠狠一抽:“素姑娘……在下有些事需处理,先有一步,告辞!”
才子落慌而逃。
素影在原地笑得前仰后翻,笑得眼泪直冒,还嘟囔着:“又一没见过世面的书呆子。”
萧翎从树后走出来,拍着她的头说:“真是淘气,不是你自己提出要结识朋友的?”
素影翻一个白眼:“这一个个的第一句‘就是清安郡主真是国色天香美丽不凡,在下很是倾心呢。’我想要的是朋友,不是夫君,更不是色鬼。所以我只能采取这种委屈自己的方法,吓走他们了……可怜我一个清安郡主,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
萧翎危险地“嗯”了一声。
她狗腿地讨好地嘻嘻笑,拉住他的胳膊撒娇:“你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