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澜一开始十分配合的点头,却忽然阴下了脸。
饥不择食?
寒不择衣?
很好,纳兰天尘,你有种!
伸手狠狠地在纳兰天尘劲瘦的腰上拧了一把,吼道:“你丫丫的,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萧翎一直在环胸看戏,忽然出声一哼。
纳兰天尘转过头来,脸色阴戾得可以,眼眸中似有无数冰刀,想将她碎尸万段一般。容若澜不争气地“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靠,那眼神抽得她小心肝拔凉拔凉的。
纳兰天尘对他一颔首,手扣住她的腰,跃起身踩着房顶的琉璃瓦飞步离开。
萧翎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得迅捷,挑衅地抬起眉。
“纳兰天尘……”
容若澜还是有些不适应,在府里这些天,他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忽然变得冷冽,感觉怪怪的。
踏着如水月色满庭院,幽明的月华射得他的脸明暗参半,为他完美如神祗的侧脸镀了一层银边,容若澜此时猜不出他心情丝毫,只是一直趴爬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两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水木清华苑。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就喜欢上了这的光景,住得也甚是舒坦。
他抱着她走了这么久,却不见他或喘或歇,体力倒是不错。他将容若澜放到床榻上,凝视她良久,目光灼灼,难以捉摸。
容若澜垂下眼帘,看着如玉的十指,“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片黑暗中,她余光瞥到纳兰天尘点了点头,“那你气什么?”
他叹了口气,“不过是正醋着罢了。”
容若澜嘴角爬上笑意,抬头对上他灿若明星的眼,抿着唇得意地笑开。
纳兰天尘看着她嘴角欠扁的笑,勾起唇角,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容若澜眨了眨眼,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惊讶。这个动作,她记得她慈爱的爸爸常做。
他收回手,握拳抵住唇,掩饰地咳了两声。
她收敛笑意,问道:“这桩事儿怎么办?”
纳兰天尘侧身倒在床上,“皇伯父不会把你给他的,这事一传出去,定有天帝为了国家安定而牺牲亲侄子幸福的谣言,就算他同意,我也可以凭这些年做出的功绩去请求他。为卞国富强,我也曾献过一份力。”
容若澜道:“听说你挺效忠朝廷的。”
纳兰天尘一扯嘴角:“不过是略比那些老一辈精明些罢了。”
这人可真谦虚,全卞国老百姓皆知晓贤王世子的丰功伟绩,名声传得大老远,他一说就是“略”精明“些”“罢了”。若是“很”效忠,是不是意味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过,谦虚的人,她很欣赏。
纳兰天尘侧头,修长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眼角,眸中一片柔情如水。
他冰凉指腹的触摸,似一颗石子坠入湖心,向远方荡起一层一层清碧的涟漪,直要荡进她心口中去。小石子惊起千层浪,心仿佛被这抹柔情化开。
“你若是厌烦了,早些告诉我。”
她怔愣,什么意思?
纳兰天尘无奈笑开。看着他唇角的优美弯度,容若澜骤然明白些什么,鬼使神差地点头。
同床异梦,各怀心思。
六月十八日清晨,萧翎动身回西凉国,前一桩事仿若没发生过,直到在众人心中淡去。也不知天帝是如何解决的。然而,只有容若澜知道这事并没有这样结束,他的离去,仅是一场所谓战事的开始。
萧翎遣人送给她一个紫檀木打造的首饰箱,暗纹别致,雅秀精贵。打开盒子便看见里面的牛皮信封。
信纸揉开,纸上笔走龙蛇,字迹刚毅,墨迹渗透纸背,一看便知是为坚毅人士所写:
容若澜,我会让你甘愿做我的妻子。
落款处的“萧翎”二字极为洒脱,却给了容若澜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总觉得卞国不会再平静下去。
三月后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箱子里有一支银簪,通体银白,簪头处一颗明玉色彩青翠,容若澜仿佛看到了,挺立于马上,一身金黄战甲,俊美不凡意气风发的萧翎。
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茶杯,“咣当”一声,震得容若澜心神不宁。
心神一乱,做什么事都是毫无章法的。容若澜近日不知打碎多少茶杯,碰倒多少古董。连风沅都仰天感慨:“若澜,你这是想要拆了王府吗?”
纳兰天尘处理文书繁忙,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文书阅完,他又急匆匆回暗阁总阁。
容若澜唤来了安茗雪,她便时时处处同容若澜在一块儿。安茗雪凝神阅剑谱时,又传来了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安茗雪淡然地再翻一页剑谱,“第五十七个。”
容若澜令婢女扫走碎片,咬了咬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安心做事的时候,心智就忽然混乱,回过来神时,地上已经留下了一堆残骸。
她为茶杯哀叹一声,再拿起一个瓷杯欲倒茶喝。安茗雪见状急忙赶来抢过她手中的紫砂茶壶和瓷杯,“我倒吧。”容若澜艰难地扯着唇角,待她倒完才喝下茶。
安茗雪问道:“发生了什么?”
容若澜又喝一口茶,抿了抿唇,“西凉王萧翎选妃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安茗雪道:“当然,我阿爹非要拉我去,你一定没看见我罢?”
容若澜笑笑:“萧翎临走之前,遣人为我递来一个箱子,箱子里有一根银簪,还有一封信。”
“那有什么?”
“我有预感,肯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安茗雪轻笑,“哪里会有什么大事,你多虑了。”
容若澜看着她,静默半晌。
窗外乌云压顶,风雨欲来,容若澜的心中,也似有一块大石头死死压着,喘不过气来。
一日十二皇子邀容若澜去马场骑马,她以为仅是他们两人,遂穿了便装去带着赤电离开,没想到一到宫里训兵的马场,看到的景象甚是壮观。天帝膝下儿女皆来此习马,纶巾束发,华贵的锦袍紧身,一个个看起来高贵清雅,本来完全没有兴致的容若澜忽然来了兴致,跟着漓王的马匹后面勒绳缓缓前行。
马场中间,将士们身姿卓越,目光坚毅,一身正气,马蹄飞扬卷起一层沙尘,于浓尘中看军队,竟是意外的整齐。容若澜忽然懂了天帝的心思,这几位皇子中,总该有个领军对战敌国的,天帝应是看现下光景不容乐观,猜中了萧翎的心思,一边训兵备战,一边选出善战的皇子替他出战平西。
自古以来,帝王业皆是如此,保江山,为百姓。
她看着训练有素的骑兵,赞不绝口。
纳兰天漓对她道:“父皇军队中的将士们骁勇善战,皆是精兵,这个大马场共有三千骑兵,是精兵中的精兵。”
容若澜颔首:“听闻卞国军队战斗时势如破竹,能征惯战,今日我算大开了眼界。”
纳兰天泽转过头:“这还不算什么,你可没有见过父皇亲自训练卞国所有战士时,那场面,怎‘壮观’二字了得。”
纳兰天漓轻笑不语。
容若澜一直不敢去看他,不敢看他的脸。
马蹄声震声如雷,响彻云霄,气势浩大。
最前方一匹白色骏马上,坐着一位英挺刚毅,质如修竹的男子。
“训兵结束了。”纳兰天漓道。
冷玉潇一勒缰绳,白色骏马嘶鸣一声,调头奔向他们。
容若澜桃花潋滟的眼眸倏地眯起,凝视他如电掠来的马上身影。雄姿风发,烈马扯衣,风动青丝,手挥白玉鞭,宛若战神般英勇。
身后的公主们眼中桃花朵朵开,周身似乎冒着粉红色的泡泡。纳兰嫣今日打扮得格外妩媚妖娆,紧身衣将她身形束得婀娜玉立,一双眼毫不掩饰地透出迷恋。
冷玉潇勒马翻身,牵着缰绳走来,作揖道:“末将参见各位王爷公主。”容若澜在队伍最后,他没看到也不是意外的。“皇帝命末将带领各位练马,王爷公主,且随我来。”
纳兰天漓挽住了容若澜的缰绳,“会骑马?”
容若澜笑笑,“不太会。”马术是冷玉潇教的,在他面前,当然不能说会。六爷点点头,牵过她的缰绳驾马走向冷玉潇,把缰绳递给了他。容若澜黑线,私奔这桩事不少人知道,难道六爷是故意的?冷玉潇表情揶揄却又不失恭敬,接过了缰绳。六爷道:“冷将军,我们骑术还算凑合,你看好世子妃,别让她摔了。”
冷玉潇抱拳领旨,“是。”
几位年轻皇子和公主纷纷驾马而去,留下十二和六爷,还有一个纳兰嫣,容若澜没有错过,她投向六爷那怨恨的眼神,还有微微撅起的嘴。
侧头看一眼冷玉潇,容若澜扯过缰绳,冷玉潇还在茶艺之际,赤电已长嘶一声掠过。老六看着飞扬的沙尘,留下一声叹息。
纳兰嫣一抖缰绳,两腿夹马,“驾。”嗖地没了影子。六爷、十二、冷玉潇也掉转了马头追上去,生怕发生什么事端。容若澜很快看见了骑马而来的俏丽身影,使劲地打马,企图追上她。她干脆勒紧了缰绳看纳兰嫣准备做甚。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纳兰嫣嫉恨容若澜竟到了这种地步,只看她笑容狂傲,素手拔下簪子,容若澜暗道不好,便听见如此一句,“看你骑术到底精湛到何种地步!”手一落。
“嫣儿”、“妹妹”、“公主”三声齐发,可惜已晚,赤电受惊,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奔走在马场中间,左甩右甩,容若澜勒马缰不管用,只能牵紧绳子,随着赤电左右晃动,她心想,就这样摔下去也忒丢人了。虽明知赤电只是受惊,一会儿便能停下,可眼下看来,它可是疯了一般猛冲。
容若澜的发髻被晃得七歪八斜,额际几缕碎发飘下来,看起来倒算是楚楚可怜的。
身后两只马赶到,一臂环过腰,一臂环过肩膀,将她拖下了马。
容若澜抿嘴呼气,吹起了额际散落的碎发,数着眼前的人影。真是变化多姿,这眼前到底是几个人啊?一个,俩,仨,她迷迷糊糊问:“哇,你们是观音还是孙悟空还是葫芦娃,咋这么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