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两边的人都面色不对了,一边是深觉舒容暗讽的刺耳,一边是面对花绾无礼的微恼。
我夹在中间,两边不能讨好,欲哭无泪。
原着私心自然更顺着舒容这边,然而另一边也不好让炽锦公子和许柏柔这局外人收到牵连而难堪。
还是司空岚颇具气度地淡声道:“云姑娘请勿介怀,今日确是我等唐突了几位,容日后再行登门谢罪,我等这便告辞了。”
“岚哥哥!你为什么要跟她道歉!”花绾气急,又向前踏出一步,对着舒容道,“我说了,那日有何过错,我自然会自己给你赔个不是,只是今日所见你实在太目中无人,如此心高气傲简直枉费生的一副好相貌!”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舒容挑了挑眉,但见花绾清秀的小脸上尽是不服气的愤然,须臾,她笑出了声,顿时魅色横生。“那好,你便给我们三人赔了不是,我自会既往不咎,以礼相待,或者其实,诸位也不稀罕小小市井的薄礼吧。”
咳咳咳……
舒容你真是……简直就差在脸上写“我就是这么小气”了。我几欲扶额。
司空岚一行都有些愕然,花绾更是没想到自己的对手竟是这么不要脸,一时之间也哑然了,而后涨红了脸。“你、你说什么,什么三人……”
“三人,舍妹阿青,舍弟云裳,还有我。”抬手对她示意了一下我们。
花绾张口想说什么,却是滞了滞,又恼羞着闭了口。
一错,失手打了云裳,二错,摔坏了舒容所制的桃花簪,三错,将我的桃花也毁于地上。
我兀自感慨。只能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也勿得罪云舒容……看如今花绾也不过是年少无知了一些她仍是毫不留情,回去还不知道会被怎么训了……想到这里冷汗涔涔。
舒容依旧凉凉地立在那里,不为所动,花绾拧了拧眉,最终仍是极度不甘愿地上前道。“花绾昔日莽撞一时错手,还请青姑娘、云公子和云姐姐大人有大量,切莫挂心!”
见此,舒容才勾起笑,云裳不善与人多言,只点了点头。我急忙摆手:“毋须介意,其实也怪我没有好好解释清楚桃花不卖的事情,五小姐喜欢我种的花,我应该开心才是。”
司空梓在一旁看得有趣,哧哧地笑:“我就说吧,果然是姑姑你生的事,被花大老爷知道,少不得又要关上几天了。”
也不知她领不领情,扭开头去没有看我。
舒容看向司空岚清淡一笑:“既然五小姐已经道了歉,我等也该厚颜礼让,只是今日的确不是时候,花朝时分天正好,莫误了这般好景好风光,若不嫌弃,也请诸位他日闲暇光临小店,必作款待。”
后者也回以一笑,温文尔雅。“若得闲暇,必登门拜访,某便不打扰各位雅兴了,告辞。”
许柏柔讪讪地一叹。“真是时过不遇,还以为今日能尝鲜了呢~不过也好,下次便有幸见到贵店的风采了,阿青,可不能再让我等扫兴了哎~”
不是吧……还真的要来啊?我干笑,嘴上说着一定一定。再看一边的苏洛卿如玉面冠缄默着,眸中也似有惋惜,便觉心弦一动,呐呐开口道:“苏公子……今日委实让你见笑了,不能好好品谈一番,当真可惜……若有机会,望苏公子不嫌弃,再向苏公子讨教花艺。”
对于我的一脸真诚,他却是呆了片刻有些无措道:“啊,公,青……姑娘你言重了,某唯好栽花种草难等大雅之堂,区区小技怎好卖弄……倒是承蒙姑娘不弃,某万感荣幸。”顿了顿,又略带羞窘歉然道,“此外……某仍要为当日眼拙唐突向姑娘赔罪,某如此粗心鲁莽,实在有失于礼节。”
我不禁有些微汗。这态度诚恳万分,反倒令人无所适从。
许柏柔见状倒是失笑了。“洛卿,你也未免忒死板了些,跟随我们几个行乐多年,竟是如此无趣,难怪多年以来也无人问津,连司空大哥也调笑你那无意春风无意客博得的梁塘桃枝都是男人来相赠。”
我重重地咳了一声。
“呃……不过这回却是例外,是例外,回去得跟司空大哥挑明一声,挑明一声,咳。”
苏洛卿不觉展颜一笑。“也是某太食古不化了,不及姑娘坦荡。”随后自袖口中取出一支墨兰递到我手中,眸光清澈,“上回得姑娘慷慨相赠,今日既然有缘再聚,投桃报李,此花聊表心意,多谢姑娘的桃花,某改日再登门拜访,告辞了。”
我握着手中的花,一时之间噤了声,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最终只得与他作别。
眼看着那行人渐渐远去,风花杳杳。再看手中的墨兰,花色黑中带紫,美如墨玉。
叶下穿云交半面,世间何句得全青。信他寒谷无边醉,簪我衣裙没骨丁。
“阿!青!”
背后震慑一声。我浑身倏地一僵,冷汗涔涔地回头去,舒容似笑非笑的表情近在咫尺,无端让人胆寒。“结交了这般**名士,怎么也不告之姐姐一声呢,阿青莫不是太见外了呵呵呵……”
“舒、舒容……我,我错了啦……”被这惊人气势逼得几乎节节后退,僵硬着脸不断讨笑。
对外虽是姐妹相称但平日皆是直接互称姓名,现在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嗯哼~年方十八养家糊口,自报家门,互通家底,公冶青啊公冶青,我叮嘱了你几次,你倒是什么都供出来了,当真听话啊~”每说一句,纤纤玉指就戳到我的脸颊上,一下又一下越来越重,“官商勾结这等事在逢临满大街比比皆是,别看人家一介商贾就掉以轻心,这里是‘京城’啊京城,这两字说出来都惹自己一嘴铜臭,你还敢这么乱勾搭人!”
平日美艳不可方物魅色逼人的人生起气来气势更是惊人,昔日大家闺秀风范全无连“勾搭”这么粗鄙的两字都用上了。我几乎是汗湿了衣襟,脸上一下一下地抽痛。“对、对不住,但是形势所逼,我……我本来也就是一介平民,他们却礼贤下士,一个不忍便……”
“便以心交心了?阿青啊,看来终日被花花草草包围惯了,不知道人心何其险恶吧!”玉指猛地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吃痛一声捂着,眼角都飙出泪花了。见她兀自背向我坐下,负气地端起茶来饮。心下凄苦一片。
看了看季翎,他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又看了看云裳,他端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垂下眼脸也回了座。
我真是怕了。凑到舒容身侧去,双手合十连连谢罪。“舒容,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气了,如何罚我都行,就是别生闷气别不理我啊。“
她放下茶杯也不看我。“你能发誓不再跟他们有来往?”
“能!能!……啊?哎……呃……”反应过来迟疑了。
横眼过来。“早知你这性子!”
我咳了咳,赔笑。“舒容便是因此才松口邀请他们改日光临清平乐?”
“谁邀请了,话说得太好听了。”冷冷一哼,“既然早先在清平乐已得罪了一个花绾,以花家之势要摧毁一个清平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适时笼络一下人心也是应当的,否则在这京城岂能立足。”
我愣。
“舒容……你当真是……深思远虑啊,好厉害……”怎么就牵扯出这种……笼络人心,说的未免有点……若当真如此复杂,果真是我被花花草草包围惯了了吗。
即是说,舒容会变成……那样的?
脑海里忽然闪过云家许多人的脸,赶紧挥去。“舒容,我、我保证不与他们深交,你别乱来啊,你可别跟他们有太多来往啊!”说到最后都有点紧张。
想起赴茶花会的时候莫府家丁曾经一句清平乐也是藏妍聚芳之地,藏妍聚芳,藏的不就是她云舒容,这般美艳之色万一抛头露面,莫说市井宵小,连着士族豪门都跟着觊觎,三两下手段都能把她吞个干干净净。
想着想着条件反射就把她搂抱住盯着她看。“你可是梁塘云府的大小姐啊,若是出了事,我们可怎么办呢!”
舒容一时没反应,顿了顿嘴角勾了勾。“担心我啊?太迟了嘛~刚刚我已经报出名姓,你以为以他们司空家和花家之势,会查不出我是何人?嗯哼,不过这头衔暂时不管用呢,毕竟我已脱离了云家,名利皆无亦不用担心人家私心攀附~”
我脸都垮下来了。“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因着云家财势刻意拉拢结识你?好在逢临的产业有所依附?”
一边的云裳颇有无奈。“阿青莫须太过不安,姐姐的意思是,如今我们皆是白身,若是他等仍愿意登门结交,也算当是不重名利之士。”
我目光灼灼,回看舒容。“是这样?”
舒容一看我又要原形毕露,眉一拧又开始对着我的额头一下一下地戳。“是这样又如何,你是不是又打算掉头就忘了训啊,这次算是运气好,好人不是满大街跑都能被你遇上,再老这么掉以轻心哪天闯进贼窝还笑呵呵帮人家去打点屋子装饰花草,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当真全是杂草!”
简直被戳到禁不住松开她反往后跌坐,我揉着额头还是笑了,知道没事心情就放松了些。“姐姐大人教训的是,我这脑袋里装的都是杂草,不及舒容心怀锦绣啊。”
到底是大家出身,个中思量都是如此缜密,与之想比当真是云泥之别。想来即便是京城权贵,都不定能从舒容这里讨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