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高洋自知没有美妙的嗓音,也唱不出婉转悠扬的折韵,灵魂飞升云端,飘飘然,得意忘形地唱了起来。
“我还是头一次听你唱歌。”女人娇羞地缩在他怀里,美眸流盼,脸色红扑扑的,“呵,唱得可真难听。”
“大胆!”扬手提起坏笑的花容,假意恐吓道,“敢说本官唱得难听?拉下去——”仿佛喝醉了酒,讲话都像慢了半拍,歪头想了想,无可奈何地将人裹进怀里,“先记着吧,本官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
“说真话也要受罚么?”反复揭伤疤,装出一副假惺惺的委屈,打量对方怨恨而无奈的脸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该死!你那腹中怀得未必是个孩儿,像是一肚子坏水儿。”无奈明知道是个祸害,他却喜欢得了不得。
“再见面,是不是要改称呼了?”双手捧起他的脸。
“齐王。”封王拜相,位极人臣,这官也就做到顶了。整张脸埋进女人丰美的怀间,这里才是他心之向往。
“天快亮了,”伽罗的情绪陡然低落,凝望着透过门缝射入帐内的晨光,“你干脆给我一刀,我死了,就不必再为你担惊受怕了。”
“那可不行!孤单单留在这世上,应付一堆非做不可的烂事?会发疯。”小心翼翼地扳回她的脸,仿佛捧着传世美玉,“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得陪我。若不是因为你,我真会把酒装满牛车,一路醉生梦死,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
“子进,只许成功,只能成功,没有第二种结果。”
“不会叫你等太久,今冬第一场雪,我若不来,你就不必等了……”
相逢越是甜蜜,离别越是辛苦。
伽罗伫立山巅遥望着雾霭中飘摇远去的马车,哀怨,期盼,不确定,悬而未决的未来让狭小的心里填满了深深的恐惧,仿佛只剩下这一件事,仿佛单等着第一场雪,除了那句尚未兑现的承诺,再没有别的。
而高洋不敢再挑起车帘,只怕多看她一眼,他就会改变主意,也许在这山野间寻一处竹林隐姓埋名,哪怕被她埋怨无能,哪怕被骂一世不长进。他拼命的隐藏,竭力掩盖对于刀山油锅的畏惧,唯恐对方会因此而失去信心。
他不会再食言了,今年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会回来……
“玉瑶”才回到醉香楼,就被包房里孤坐一夜的尚书大人了结了性命。鸨母听说出了人命,战战兢兢地扒着房门向屋内张望,惊见一地血迹,手提利刃的背影蔑然跨过倒在地上的尸体。
“大大大……大人……”壮着胆子将房门推开一条缝。
高洋借着床头的锦被擦净了刀峰上的血迹,半晌不语,转头间满面怒色,“昨夜,人去了哪里?”
“这……”老鸨子自知理亏,啪啪地直抽自己嘴巴,“诶,诶,怪我这老没脸的,看见几百两银子就被鬼迷了心窍!大人喝得烂醉,来接人的又是玉瑶的热客,老没脸的怜见他二人相思情深,就擅作主张……我我我以为大人必会如往日一样,睡到晌午才醒。可谁知道大人会在半夜里醒来。”
刀入鞘,压在枕下,“砍了你的摇钱树,多少银子,开个价吧。”
攥着帕子,惊慌失措地摆着手,“哎呀,不敢不敢!大人留老没脸的一条狗命,我已实属侥幸,哪敢同大人提什么银子?”
“不会少了你的。”坐在榻边,释然一笑,“午后本官自会派人送两千两银子来。额外的一千两,买口像样的棺材将这女子装殓厚葬。眼下本官还没想好该怎么治你,叫你这老而无信的也长长记性!”
“啊?”砰的一声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人啊,求大人开恩!看在老身这些年伺候大人的份上,看在老身调教出的那些聪明伶俐的女儿们伺候大人的份上,您就饶老身一命吧。”
“大人——”廊上一声唤,打断了鸨母捶胸顿足的哭声。抬眼间,高德政急急忙忙进了房门,“齐王命人传话,召大人前往东柏堂赴宴。”
“没说为了什么事?”起身抖搂着满是脂粉味的衣裳。
“说是齐王得了个异人,可断人吉凶祸福,叫大人也去凑个热闹。”
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跪在几步之外的鸨母,沉声吩咐道,“就罚你给玉瑶披麻戴孝吧,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法事,替她守一年陵。”莫怪他心狠手辣,留下一个活口都可能坏了大事,唯愿死者早日超生,早些投胎去吧。
“大人——”老鸨子再想叙说自己的难处,高洋已然无心聆听,唤打杂的清倌儿伺候梳洗,又命常随取来一套新衣裳,由高德政引路大摇大摆地出了花楼。
琅琊公主照例开了府。有了自己的府宅,再不能留在东柏堂与高澄日夜厮混。每每私会总要立个名目,就比如今日东柏堂宴客。
按照高澄的意思,提早几个时辰就到了,四下空荡荡的,居然没遇见一个卫兵。
云鬓嵯峨,环佩叮当,步履匆匆略过环廊。齐王数日前便命人给她送去了价值万金的珠翠华裳,只为她能成为这场宴会上的焦点,她此时的身份不只是大魏的琅琊公主,更是来日大齐的贵妃娘娘。
高澄散着发,宽袍临风,立在廊下捻着一朵淡紫的牡丹。今晨,邺城绽开了第一朵牡丹,千娇百媚,胜似盛装而来的佳人。
回廊转了个弯,元玉仪瞥见悠闲而倦懒的男人,紧走几步,左顾右盼地问道,“人呢?人都哪儿去了?”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府院内,居然不见一个人。
扬手将花儿插入蓬松的鬓发,披着晨光笑而不答。
“好看吗?”玉仪推了推沁香的花儿,直视他的眼,分明将一双含笑的深眸当作了镜子。
“呃?”恍然回神,痴迷地打量着她。
“我说这花儿。”
“甚美,”微抿的薄唇扯开一抹上扬的弧线,恭维道,“不及公主。”
娇羞一笑,凑近眼前由衷地赞美道,“哈哈,说它不及大王才是真的!这大魏国上上下下,能与这花中之王媲美的,非大王莫属了。”
爽朗大笑,“哈哈哈,此番话说得草率了。”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嗅着发香,“孤有一子,名唤长恭,找机会让你见见,本王亦自愧不如。”
“大王何须惭愧,该得意才是。公子乃大王所生,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亦是大王之功。”
欣然叹了口气,猛地将人抱在胸口,“孤怎就得了你这样的妙人,每每叙聊,都叫人心花怒放。”
“哎呀,这大白天的当心被人看见!别闹别闹,快把我放下……”吊在他脖子上,眉目传情,看不出哪里像是要下来的样子。
“呵呵,哪里有人?孤为了疼你,一大早就下令撤去了所有的卫兵。”阔步走向铺了一层落花的秋千,恣意而放肆的耳语,“孤就是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仔细看一看你那欲罢不能的妖冶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