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发现冯夫人竟然坐在床头,似是神志清明的与明月说话之时,脸上先是惊愕,而后才终于柔和起来,笑道:“娘,怎么这样晚还不歇息?”
冯夫人抬眼看来,竟与往日不同的,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伸手招他:“瑾瑜,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妹妹今日陪我说了一整天的话,我知你们素日要好,便寻思着等你回来了再送她回去歇息。现在可好,总算见得一面,你陪她回去罢。”
冯夫人此时说的话,分明是当初,轻尘还住在府中,同他两小无猜之时日。听她这样说,楚瑾瑜便清楚的知道,她神志并未完全清明,而是停留在从前某个最是欢乐的时间段,而且,她还认定了眼前的明月便是轻尘。
楚瑾瑜心中蓦然一痛,然而见冯夫人这样条理清晰的说话,心中却又还是禁不住涌起淡淡的喜意,上前躬身道:“儿子知道了,娘亲早些安置,我这就送妹妹回去了。”
冯夫人欢喜的应了一声,又道:“我见着你二人这样好好的,我也心安了。”
当冯夫人安歇下,三人一同出了门。
悠菡早上方才得了楚瑾瑜的冷脸,而后又被那萧紫轩说了一番混账话,见了冯夫人之后又被冷落了整整一日,而此时此刻,楚瑾瑜却依旧是淡漠的,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自小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终究抵不过心中的气苦,方出了园子便一甩袖子往府门口走去。
“公主!”明月眼见她是当真生了气,忙的便要追上去,却突然被楚瑾瑜自身后拉住了。
“昨夜你未曾休息过,今日白天又陪了我母亲整日,当真是辛苦,先去歇息吧。”楚瑾瑜淡淡道,“至于你家公主,我自会派人送她回去。”
明月心中着实忧虑,然在楚瑾瑜那微冷的眼神之下,竟然无力说出拒绝的话语来。
这样复杂的一个人,除了孝顺外,其他方面皆可谓深不可测。明月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来历知晓多少,因而也并不敢与他多作纠缠。
思罢,明月咬咬牙,径直回房歇息去了。
然而明月却不知,那一厢,当悠菡恰好回过头留恋的张望之时,便正好看见楚瑾瑜拉着她的情形,登时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之意,一跺脚之后便离开了。
两个女子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唯余楚瑾瑜独自一人,站在那清冷的月光之下,忽然之间只觉得疲累异常。
他活了这三十八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二日,悠菡没有再出现在丞相府中。
然而当日,楚瑾瑜却自安子陌口中听说,她一整日都坐立不安,百无聊赖的在园中与一些丫鬟玩闹之际,也依旧是心神不宁。
“你当真有法子使她不再糊涂下去?”安子陌终究是不放心,照此情形下去,只怕明日悠菡便会再度忍不住前去丞相府。
楚瑾瑜悠悠的旋转着酒杯中的花雕酒,淡淡道:“尽力而为罢。”
安子陌见他的模样,倒是惯常淡漠的神情,然而却又仿佛有什么无法言喻的不同,心中禁不住有些忧虑,思量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瑾瑜,你有没有想过,也该是时候续弦了吧?”
楚瑾瑜早已料到他会说什么,微微冷笑了一声,道:“续弦?不是已经续过了么?”
安子陌一时口快,只恨自己说错话,忙的又道:“可现如今……悠儿那性子我是知道的,她若是动了真性子,想要她死心,并非那般容易。”
楚瑾瑜一仰脖喝下杯中的酒,淡淡道:“你放心吧,我定然还你一个死心塌地的女儿。”
闻言,安子陌却蓦地有些错愕,一把抓住他:“何谓还我一个死心塌地的女儿?你万不可伤害她。”
楚瑾瑜却冷笑了一声,拨开他的手去:“子陌,这世间哪得两全其美之法?若然有,现如今的你我也不是这般光景了,不是吗?”
第三日,果真如安子陌所估计那般,悠菡终究是按捺不住,再次前往了丞相府。
偏生那一日,朝中无事,楚瑾瑜亦不曾出府,服侍了冯夫人午眠之后,便在园中信步走动,恰恰便来到了明月所居之处,但见其园中幽静,庭前不知种了什么新的植物,便上前去观看。
不想那株植物,便正对着书房的外窗,楚瑾瑜来到窗前之际,便正看到明月伏在桌上,在一张小纸条上写着什么,而书桌旁的笼子里,还放着一只信鸽。
楚瑾瑜也不动声色,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而他刚刚进门,明月的手便极其迅速的一陇,先前那张小纸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张写了几个字的白纸铺在面前。
他也并不揭穿什么,径直上前。
明月忙的站起身来行礼,却蓦地教他握住了手。
“楚相!”明月禁不住有些惊慌起来,忙的便要将自己的手抽回。
然而楚瑾瑜却将她紧紧握住,低头看向桌面的纸页,淡淡一笑:“字写得不错,也是你从前的主子教的?”
明月禁不住咬了牙看着他,过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
“那接着写罢。”楚瑾瑜这才松开手去,淡淡道。
明月不知他大的究竟是何主意,却也不敢造次,唯有坐下来,再次握住了笔。
刚刚落笔写了两个字,身后却突然有男子身上清新的气息逼近,明月尚且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已经再次被他握住手,被迫由他带着自己写完了笔下的那个字。
与此同时,身后的男子所精心算计好的一幕也适时出现——
悠菡大喊着明月的名字跑进门之际,便正好瞧见男子与女子交叠的身姿,那般亲密无间,霎时间,刺痛了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