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瑜淡淡点了点头,便已经听见里间的帘子被打起的声音,随即扑面而来的,是悠菡欣喜万分的声音:“楚相,你回来了?”
楚瑾瑜转向她,略微一点头,依旧是客套而生疏的称呼:“安宁公主。”
悠菡听了这样的称呼,先是一怔,随即却仍旧笑了:“楚相回来得更好,我正与老夫人说起楚相呢!”
闻言,楚瑾瑜只以为冯夫人已然清醒,心中一喜,没有多说什么便忙的往屋中走去。
来到床边却发现冯夫人依旧是神志不清的模样,只是一直在笑,恍恍惚惚的神情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楚瑾瑜顿时失落下来,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去冯夫人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鬓发。
冯夫人目光浑浊,摇头晃脑,口中一直喃喃着,时不时笑两声。
悠菡站到了楚瑾瑜身边,依旧像先前那般拉住了冯夫人的手,亲切而热络的与她说话:“那老夫人你还记得楚相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语罢,她看了楚瑾瑜一眼,又笑道:“想必您是不记得了吧?那跟你您讲讲我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冯夫人究竟听得进还是听不进她的话,可是她就那样面带笑意的述说,似是兴致高昂的模样,从自己读书写字说到游山玩水,从自己的父母说到幼弟,分明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却说得头头是道,津津有味。
而冯夫人摇着头,时不时看一眼楚瑾瑜,又看一眼悠菡,除了笑,便再没有别的反应。
其实楚瑾瑜宁愿她是如今的模样,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不清醒过来,不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不哭泣流泪,对她来说,也算作是一种解脱吧?
思及此处,他禁不住微微低下了头,却见床边裙裾微动,原来是明月捧了茶过来。
楚瑾瑜接过茶杯来,有些怔忡的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水,思绪克制不住的飞往从前。
轻尘最是深谙饮茶之道,偏爱恩施玉露茶,最常烹的也是这种茶。以前年少之时,每每来冯夫人这边用膳,她总会为众人烹上一壶茶,让茶香弥漫。
自她离开尚书府之后,他许久不曾饮过沏这样香的茶了。
明月将茶递给他之后,又领取了一杯递与冯夫人,熟料冯夫人却突然间僵住了身子,随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一把拍掉了明月手上的那杯茶,拼命往床里缩,声音中透着极度的惊慌:
“尘儿,尘儿,是我对不住你娘,是舅母对不住你,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尘儿,不要怪我——”
冯夫人极度混乱,惊慌失措的模样让一向从容的楚瑾瑜也禁不住有些慌了神。
楚瑾瑜一把按住她,焦急了唤了两声,见不到任何效果,忙的转身朝旁边的丫鬟道:“快去寻大夫来!”
丫鬟忙答应着下去了,而悠菡和明月也吓得有些呆住了,明月的手还因为那滚烫的茶水而烫得通红,也强忍着不敢出声,只是看着床榻上的冯夫人,不知究竟是什么引得她突然间狂乱起来。
而悠菡,对那些前尘以往却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见楚瑾瑜费尽全力也无法安抚住冯夫人之时,一把拉住了明月,将她推到床边。
明月先是一怔,随即却是心领神会,迟疑着在床边坐了下来,与楚瑾瑜对视了一眼。
楚瑾瑜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随即是一种几近绝望的无奈,一把拉住冯夫人的手,按在明月手上,低声道:“娘,妹妹在这里,妹妹好端端的在这里,她没有怪过你……”
闻言,明月忙的低低唤了一声:“舅母……”
轻尘声音素来清冷,而此时明月压低了声音说话,竟像极了轻尘,脸楚瑾瑜都禁不住错愕了片刻。
冯夫人奇迹般的听到了她的声音,竟然缓缓的安静下来,随后懵懵然看向她,竟然瞬时大哭了起来:“尘儿,尘儿,是舅母对不住你,从来都是舅母对不住你,你怨我,恨我,通通都可以——”
明月见她哭得伤心,又听闻此言,忙的握紧了冯夫人的手,轻声道:“舅母,尘儿从来不曾怪过你,更没有怨过,恨过舅母……”
“不——”冯夫人老泪纵横,“我罪大恶极,我铸成大错,尘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尘儿,你恨我罢,你即便是恨死我,我也毫无怨言……”
明月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应答,只能看向楚瑾瑜。楚瑾瑜怔忡了片刻之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屋中那书桌旁边,取出了一封搁置多年的信。
那是当日所有事情皆大白于天下之后,在轻尘度过了最绝望的那段日子之后,写给冯夫人的信。只可惜那时,冯夫人心志已失,也根本不能看什么信,楚瑾瑜也一直未曾将信拆开。
不想到了今日,却要借一个假轻尘之口,说出这封信上所说的话。
“尘儿不敢怨责舅母,自小到大,唯有舅母待轻尘如同亲女。轻尘唯有感激之理,又怎敢怨恨舅母?当日之事已成过去,轻尘不再挂怀,也请舅母忘却,安生休养才是。”
短短一封信,寥寥数字,是轻尘写给冯夫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