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正是大乱之际,偏偏皇帝又遭逢此劫,一时间民间重重留言风起云涌,而宫中亦早已人心惶惶,每日不时有眼生的宫女太监在承乾宫门口张望,以便能第一时间得到皇帝是否驾崩的消息,而更有甚者,则是主子亲自前来。
在这样的死寂之中,轻尘静静地守着皇帝,心中除了忧虑与恐惧,剩下的,便是不胜其烦的应对那些前来探听消息的妃嫔。
当外间的宫女又一次前来禀报说是有妃嫔来探视皇帝之时,轻尘终于忍无可忍,起身走到了外间,对着那眼生的,不知是来自哪一宫的妃嫔冷冷说了几句狠话。
直到见到那妃嫔瞬间滑落的眼泪之时,轻尘方才知道在他昏迷不醒的这几日内,自己竟然变得如此残忍,甚至于几句话,便能逼哭一个人。
或许眼前这个女子是真的关心萧晟,是真的爱他,可是她竟然也毫未考虑这一点,便将别人生生的逼哭了。
但是,她内心的惶恐,又有谁知道?
他一直昏迷不醒,宫中她可以信赖的人只有那么两三个,甚至没有得力的御医可以任用,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宁晋鹏那高深莫测的脸,却得不到萧晟好转的任何信息。
偏偏,她腹中还有了孩子。
爱他的女子何其多,有的爱他是九五至尊,有的爱他是萧晟,可是难道仗着爱,就可以为所欲为?
恰如敬妃。
轻尘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对萧晟的爱,如果爱可以作比较,甚至那个女子对萧晟的爱,可能还超过她。
可是因着深爱,就能肆无忌惮,连未出生的婴孩都不放过?
如果爱是这样来计算,那么轻尘的确是输了,输得惨烈。可是她曾经在这件事上输过一回,那么这一回,她不会再让自己输。
莫怪她对后宫之中别的妃嫔残忍,只不过,她已经输掉了一个孩子,输掉了与他的七年,如今,还面临着将要输掉他的危险,她没办法让自己不残忍。
那个妃嫔哭着离去的时候,轻尘还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宁晋鹏来为萧晟换药,才顺便唤回了她的神智。
“你与她,当真是大大的不同。”他一边为萧晟换药,一边似吟似叹的说了一句。
轻尘站在旁边,依稀觉得他所谓的“她”应该是楚纤凝,心中不免一窒:“那她是怎样的?”
宁晋鹏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上药:“你都不记得了?”
轻尘低声叹了口气:“印象已经很淡薄了,只记得她很好,很美……”
“她很好,很美……”宁晋鹏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深邃的眸光突然之间变得柔软,飘渺起来,“她确是很好,很美,永远温柔,永远善良,永远为别人着想……”
轻尘看着他,强忍住眼角就要涌上来的泪意,冷哼了一声。
宁晋鹏恍然回过神来,看向她,眸光瞬间凝聚,冷笑道:“她是温婉大气的女子,而你,就像一只刺猬,永远竖着身上的刺对待身边的人。”
“是吗?”轻尘亦冷笑起来,“那是因为宁二爷不懂得作为一个孽种的滋味,不懂得一个人自小在旁人唾弃的眼光之中长大,是怎样的感觉。”
宁晋鹏的手忽然捏成了拳头,随即又松开来,淡淡道:“这件事情,你不要怨恨她。”
轻尘见他的药已经上完,便走到了床边坐下,拧了湿帕子为萧晟擦拭身上多余的药膏,半晌之后方才淡淡道:“该怨的,该恨的,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也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况且,两个人都已经死了,我何苦还要与自己过不去。”
她细细的为萧晟擦拭着,久久的凝视着他近几日来愈发消瘦的脸颊,低声道:“我只愿他能醒来,我只愿他尽早醒来……”语罢,她突然又笑了起来,抬手拭去眼角不争气滑落的眼泪,“我知道他会醒的,他一定会醒的。我在这里,孩子在这里,他怎么舍得就这样一辈子睡下去?”
宁晋鹏缓缓站直了身子,沉吟片刻之后,淡淡道:“我劝你,还是莫要想得这么开。许多事情,还是早作打算比较好。”
闻言,轻尘的身子禁不住重重一抖,转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凡人都有自己的极限,他伤得这样重,若然还长时间这样昏迷不醒,离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宁晋鹏转过身,将手放进水盆之中,缓缓的搓洗着。
轻尘霎时间全身僵硬起来,沉重到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
许久之后,她才听到自己苍白无力的声音,带着一丝牵强的笑意:“可不是,离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可是他要离世,会等到百年之后,会等到……子孙满堂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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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轻尘被吴永连劝了许久,才终于肯安歇,然而刚刚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却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宫女唤她的声音,忙的披衣坐起:“出了什么事?”
宫女见她脸色都变了,忙道:“娘娘莫担心,不是皇上的事。”
说话间,吴永连从出现在了大殿门口:“娘娘,安将军求见。”
轻尘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哪个安将军?”
“是子陌将军。”
“子陌?”轻尘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喜不自禁,“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