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轻尘从深沉的睡眠之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床边站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她胸口处隐隐泛着疼痛,脑中仿佛还不甚清明:“你是谁?”
那丫鬟举止大方,眼神之中却藏了一丝怯意:“回娘娘,奴婢是城中王员外家,皇上要奴婢来服侍娘娘。”
原来是为了她特意去找的丫鬟。轻尘淡淡应了一声,一偏转头,立刻便感觉到枕边属于他的气息,竟是那样的浓烈,却想不起来自己昨夜与他同榻而眠的情形。自床榻上坐起来,轻尘撩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脚,用了药之后已经大好了。
她微微有些失神,便想要试着下地,不想那丫鬟竟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轻尘疑惑的看向她,眉头微蹙:“我几时要你的命?”
那丫鬟不停的磕头,哭道:“皇上吩咐了,娘娘脚上有伤,不得下地,不得出帐,否则奴婢便是失职,性命难保。”
轻尘心中大恸,忍不住按住胸口,艰难的喘息起来——他竟用这种方法软禁她!心中无法言喻的痛楚,轻尘却执意下地,看着那个丫鬟惨白的脸色冷冷道:“你放心,若他真的要你死,那么我便用自己的性命与你陪葬。”
在丫鬟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她缓缓穿上鞋子走出了大帐。
天空一片清明,军营中的士兵多已去了校场操练,只余少数见了她,脸上却都是惊疑不定的神情。对这座军营,轻尘其实已经很熟悉,此时强忍着脚上的痛楚缓缓走在其间,胸口的冰凉却颇有物是人非之感。
上次在这里的时候,她心中同样是一片苍凉,一心想着要去寻一座深山庵堂,静静度过余下的人生,却被他堵截住。如果那个时侯没有见到他,也就不会将心许给他,也就不会有今天,这再一次的苍凉,比之上次更加难以承受的苍凉。
“不——不要——”
突然间,却不知从前方何处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哭喊之声,轻尘听在耳中,禁不住微微变了脸色。声音实在是太过尖锐痛楚,以至于她脚下都微软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所幸那个小丫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将她搀住。
轻尘不自觉的便朝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看去,却见两个士兵自一座简陋的帐内将一个满身脏污的女子拖了出来,女子不停的挣扎,哭喊,那两个士兵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径自将她往另一边的士兵营帐内拖。
在经过轻尘面前之时,两人不得不下跪见礼,那女子见状,猛的扑到了轻尘脚下,抱住轻尘的腿,哭喊道:“娘娘,娘娘救我——我不要去服侍那些士兵,娘娘救我——”
轻尘这时方才看出此女竟是昨夜那灵芸公主,但见她此时的模样,又听她说去服侍那些士兵,霎时间微变了脸色,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中一个士兵立刻上前来揪住了她的头发:“敢冲撞娘娘凤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是公主?跟我走!”
“不——”灵芸死死的抱着轻尘的双腿,许是因为太过恐惧,太过绝望,两个士兵一同上来拉她都没能将她拉开,“娘娘,你我同为女子,求娘娘怜悯——”
轻尘怔在原地,看着哭得满脸狼藉的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在昨夜,这个女子是被她生生厌恶的,可是此时,心中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悯。两种情绪同时在心中徘徊,却连任意一种都抓不牢。
正在几人纠缠在一处之时,忽然闻得军营外传来的号角声,校场操练的士兵们已经回来了。那两个士兵见状,愈发大力的拉扯灵芸,灵芸依旧死不放手,竟连带着轻尘一起摔倒在了地上——在场的人无不脸色大变。
不过须臾之间,已经有马匹快速扬鞭而来,马背上的皇帝见状,立刻拧了眉,翻身下马。那两个士兵吓得不敢再动手,跪倒在地,只剩灵芸依旧抱着轻尘不肯放:“求娘娘救我——”
皇帝气绝,将手中的鞭子丢给那两个士兵,其中一个心领神会,立刻拾起来,重重一鞭子打在灵芸背上。灵芸吃痛,手上一松,立刻便被另一人拖开了。
轻尘先前几乎被她抱得窒息,此时方才得了自由,艰难的喘着气,刚要坐起身,已经被一个熟悉的怀抱圈住。
他将她打横抱起,细细察看着她身上被灵芸碰过的地方,确认没事之后方才松了口气:“脚上还有伤,你出来作甚?”说罢,他冷冷看了站在一旁的那个小丫鬟一眼。
“你自是不希望我出来。”轻尘冷笑了一声,“一向军纪严明的大胤军营之中,竟然也有这样龌龊的事情发生,确是我不该看到的。还有,是我自己执意要出来,不管那个小丫头的事,你若要怪罪于她,那便将我一起砍了,省得你看了心中不悦。”
皇帝低头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清冷孤傲,目空一切的她,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堵了什么,抬头发现那两个士兵还要讲灵芸拖走,终于冷冷开了口:“住手,都退下。”
灵芸立刻得了自由,忙的扑上前来,跪倒在皇帝脚下,却只是不停的磕头感谢轻尘:“谢娘娘,多谢娘娘相救——”
轻尘冷冷看了她一眼:“灵芸公主,若我是你,知道自己面临这样身国皆忧的处境,那么宁肯死了,也不会求别人一句,那至少还保得住一个干净的身子。此时你活下来了,又怎知以后不会被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