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堂堂的长安城下,发生了如此惊天案件,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尤其是崔林,他的压力很大,虽然自身无甚才华,但多年在官场打拼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突发事件,破坏了天后的一个大计划,天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假若大理寺不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他这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如果是以往,崔林这个时候的状态应该是——坐着、喝水,坐着、喝水,但现在,他显得很是焦虑,来来回回的在大理寺的大堂上转来转去,看的人头晕。
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让崔林精神一震,忍不住急声问询道:“来狱丞,如何了?凶犯有没有张口?”。
与别人一样,对于来狱丞这个人的本身,崔林相当不喜,更不喜欢他的手段,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要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不喜欢的人身上,还真有点儿讥讽呢!
来狱丞的三角眼显得很明亮,看起来精气神儿也很不错,丝毫没有熬了一夜的意思。
他大声地回答崔林的话,道:“崔少卿,凶犯已经交代啦!请过目!”。
接过来狱丞手中的竹简,先没关注其中的内容,看到上边儿字迹的崔林先是有些愣神,忍不住问道:“你没把那小子怎么样吧?我说的就是那个我带来的文吏,王雨!”。
“我哪敢把他怎么样啊!”,闻言,来狱丞咧了咧嘴,道:“说起这个,我还正想问问您,能不能把他调拨到我身边,充当副手?”。
来狱丞表现出了对王雨异于常人的兴趣儿,这也让崔林有些意外,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这位来狱丞可不是一般的难以相处,瞧他现在的模样,倒是像——找到知己了?
想到此处,崔林打了个寒颤,摆手道:“那小子是个人才,我不会让他跟你去学什么刑讯!”。
来狱丞:“……”。
娘蛋,我想让他过去给自己当副手,可不是让他跟自己学什么刑讯,而是自己跟他学啊!
有些话,沉默寡言的来狱丞不愿意说,更不想说,但有些话,他必须说:“那个凶犯钱武就是王文吏撬开嘴的,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他想去看看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博的尸体,以及事发地点;对了,上边有记录,那个凶犯交代出一个人来,叫做钱锋,王文吏说,可以先从凶犯钱武的老家胜州开始查起,这两个必有关联!”。
崔林默默的看起了手中的审讯记录,他了解来狱丞这个人,虽然不讨喜,但做事很讲究,假如他不认可,肯定也不会给自己拿来看,这也让崔林心中犯起了嘀咕……那小子,有点儿意思啊!
看了好一会儿,崔林抬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你带人去一趟胜州,给我好好查查钱武、钱锋这两个人!”。
“喏!”。
来狱丞拱了拱手,毫不犹豫的接下了崔林派给他的任务,没有丝毫抱怨,的确是个很精干的人才。
等来狱丞走了之后,崔林摸着下巴,又开始琢磨起来,好一会儿,慢腾腾的叫道:“孙门房,去把王文吏叫来!就说我找他!”。
大理寺的牢狱中,王雨还在做那个统筹着犯人数目之类的工作,他身后,跟着一个眼神儿飘忽的张裕林,想来,这位脾气火爆的壮汉,应该是被王雨吓到了。
忽的转头,王雨笑嘻嘻的说道:“张狱丞,不至于这样吧?我说的那些可都是书上看的,用来吓唬人的,瞧你这样,离我那么远干啥,我能吃了你还是喝了你?”。
“呵呵呵呵!”,张裕林皮笑肉不笑,艰难的说道:“哪有啊!”。
王雨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说的东西的确是太吓人了呢!继而,他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那位来狱丞姓甚名谁?就知道他叫来狱丞,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他是来俊臣!”,张裕林翻着眼睛道:“那就是个王八蛋!”。
来俊臣?这名字感觉有点儿熟悉啊!王雨挑了挑眉毛,豁然间,面色剧变,因为,他想到了一个词语——请君入瓮!好家伙,居然是这位酷吏!好嘛!自己说的那些,他该不会真的准备实践一下吧?
眼看王雨突然变得面色不定,张裕林惴惴道:“你怎么了?可千万别想什么坏主意啊!尤其是,千万不要打俺老张的主意啊!”。
“呃……”。
王雨哑然,自己啥时候这么有震慑力了?正待他跟张裕林再说些什么事儿的时候,孙门房到了牢房,直接把王雨叫走。
张裕林松了口气,瞟了一眼王雨消失的背影,心有余悸。
目睹了张裕林伺候大爷似的伺候王雨的狱卒,忍不住跟张裕林说道:“张狱丞,那位什么人?值得您这样……这样低三下四的?”。
张裕林瞪了一眼狱卒,而后,叹道:“你们今后都小心些吧!这位爷……真心不好惹啊!太吓人啦!我跟你说,这读书人,就是坏!笑眯眯的,绝对没好东西!”。
“阿嚏!阿嚏——!”。
已经走在前往大理寺正堂路上的王雨,莫名的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嘟嘟囔囔的说了好几句:“谁这么想我?想一下得了呗!非得多想两下,切!嘚瑟!”。
当王雨来到大理寺的大堂内时,崔林早已经准备好了,直接上前拉着王雨的袖子,道:“走!”。
“去哪儿?”。
王雨不留痕迹的拍掉崔林这个老男人的咸猪手,道:“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不好好想想怎么破案,还想去我家里蹭饭儿吃?”。
崔林:“……”。
“你不是说:想看看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博的尸体,以及案发现场吗?”,崔林咆哮道:“能不能别把我想的就会蹭饭儿吃似的!我可是大理寺少卿!堂堂的正四品官员啊!混蛋!”。
王雨扣了扣耳朵,伸出来一只手。
崔林道:“干嘛?”。
王雨道:“不是蹭饭儿吃,那你就把饭钱结了啊!一共三百七十八文!”。
啥也不说了,崔林真想仰天长叹,当然啦,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无视了王雨的话,生拉硬拽着王雨向大理寺外走,他已经备好了马车,准备带着王雨去查案。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崔林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王雨也许会成为那个帮了他大忙的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跑得飞快,王雨被颠簸的简直想吐,边浏览长安的风景,便问道:“咱们去哪儿?还有,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博……见鬼!真是拗口的名字!总之,那两个死鬼的尸体,没在大理寺?”。
“没,被人扣下了!”,崔林叹了口气,微微皱眉,道:“被金吾卫扣下了!”。
王雨眉毛一挑,又问道:“在哪里发生的事情?”。
“玄武门!”。
崔林抿了抿干瘪的嘴唇儿,意味深长的吐出了这三个字儿,一双浑浊的眼睛,也流露出些许异常的光芒,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
王雨的心,亦是跟着颤悠了一下,盖因“玄武门”这三个字儿,不简单呐!太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那里,始终成为李家人不愿提及的地方……
沉默了许久,王雨忽然问道:“玄武门守卫森严,又是‘北门学士’常出之地,按道理来说,羁押战俘,不应该走这道门吧?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跟我说?”。
王雨提到了“北门学士”,所谓的北门学士指的是,乾封年起,武后逐渐掌权以来,弘文馆直学士刘祎之、著作郎元万顷等以文词召为翰林院待诏,入禁中撰《列女传》、《臣轨》等书,又密令参预机要,以分宰相之权。因常于皇宫北门候进止,故,时称北门学士。
崔林长吁了口气,道:“因为天后想要见见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博!玄武门又是她认为最安全的进出路途!”。
王雨有些听明白了,这就好比是战胜者想要当面看看自己的敌人一样,天后武则天也想见见自己的敌人,并且,准备用他们的血,来增加自己的声望,笼络民心……可惜的是,一切的计划,都因为那两个死鬼挂了而夭折。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复杂了,王雨听崔林说过,那位裴行俭大总管对皇帝听从裴炎的话,要杀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博的决定不甚满意,私下里更是说过“西晋的王浑忌妒王浚平定吴国功劳的事,从古至今人们认为可耻。只怕杀掉降将以后就没有再愿归顺的人了!”,现在已经借口生病不再露面。
而皇帝李治并没有准备在都城杀掉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博,只是想用来激励军心,结果,他并未掌握事情的主动,到了最后,决定一切的还是天后。
天后的野心日渐增长,她现在迫切的需要来自民意的支持……可现在的情况的是,天后本来准备用来杀鸡儆猴的两只鸡,死了!不仅不能起到儆猴的效果,反而引起了猴子们的嘲笑,丢了颜面不说,最为严重的其实是——玄武门出问题了!
玄武门,这是唐王朝所有站在高层的人,内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