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宁坊是长安坊区划分中的大坊,但住的人相对于一般的大坊却要少,因为这里的深宅大院较多,换而言之,就是有钱、有身份的人多。
正因为如此,义宁坊中可以做生意的地方被逐渐压缩为一条街,无论你是开店的,还是挑着担子摆小摊儿的,都要在这一条街上,否则,武侯铺的不/良帅与坊丁,会叫你好看。
食色坊这几天来的火爆生意,早就惹了商业街上的商人们眼馋,不过,大家都知道食色坊里有个惹不得的母老虎,会吃人的!
所以呢,眼馋、眼红、觊觎,这些想法,都被商户们隐藏在内心当中。
也有不死心的,胆子大的,比如说——朱富贵。
身穿着考究得体的软胯袍,头上戴着青纱幞头巾,腆着肚子,朱富贵手中还攥着两张纸,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奔着食色坊来了。
他的身后,还带着两个健壮的仆人,亦或者说是——打手?
早些天,朱富贵讨债惨遭李鸽儿的暴揍,现在想想,他还觉得痛呢,因而,他特地买了两个会些武艺的仆从,用以保障自身的安全。
生意兴隆,赚的也多,店里再不复往日的萧瑟凄凉,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王雨还有家里的三个女人正在谈笑着吃饭,看样子,心情都很不错。
朱富贵一只脚都迈进食色坊店里头了,却又退了出来,然后示意两个仆人到身前保护自己,这才在店外大叫道:“李家娘子!你……你给我出来!”。
“嘶——!”。
听到这句话,李鸽儿顿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炸了毛儿似的,整个人都是窜起来的,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闯了出去,怒道:“朱富贵!你想做什么!欠你的钱会还的!你还敢堵在我们家门口要债?信不信我揍你?”。
朱富贵被李鸽儿吓的脖子一缩,自觉站在两个健仆身后又没什么危险,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叫道:“食色坊!欠债不还!打伤某人,她……她,野蛮!大家快来看看啊!”。
真是欠债的是爷,讨债的是孙子啊!朱富贵这个讨债人,真心憋屈。
“哟?你胆子还大啦!”,李鸽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道:“上次借你们家三贯钱!那是四个月前,你说半月还,时间还没到!这个月借你的钱是六贯钱,说当月还,时间也没到!朱富贵!你什么意思啊?三天两头的,有完没完?”。
“谁说的?你看着借条上,分明写着,我有权利随时要债!”,朱富贵抖了抖手上的欠条,小眼睛中,闪出一丝奸诈的光芒,洋洋得意。
李鸽儿被气得不行,叫道:“你敢骗我?借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纸上……”。
我读书少,不要骗我!嗯,你读书少,我不骗你骗谁?这大概就是李鸽儿与朱富贵的关系了。
王雨在李鸽儿身后听了好一会儿,大概明白啥意思了——自家姐姐不识字,被人骗啦!看样子,这个朱富贵不是为了要债,而是另有目的啊!
“咳咳!”。
从李鸽儿身后走了出来,王雨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道:“大姐!我来处理!这位……朱老板,还请进来说话!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不是?”。
“不不不!我才不进去!”,朱富贵把头摇的跟拨浪鼓儿似的,道:“你一定是想诓骗我进去,然后关门打狗!不!是……是放狗!”。
“你说什么?”。
李鸽儿当然听出来啥意思了,那模样,要吃了朱富贵似的,她是个爆竹脾气,一点就着。
王雨连忙示意自家姑姑把李鸽儿拉走,她在这儿,这话是没法谈下去,等李鸽儿被拉走之后,王雨才请朱富贵进了食色坊的店里,准备好好谈谈欠债的事情。
“俗话说得好‘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王雨率先开腔,笑道:“谁家都有个困难的时候、周济不开的时候,朱老板能在我们食色坊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大姐这人脾气暴躁了点儿,但没什么坏心眼子,朱老板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番话说的很有意思,只字不提朱富贵在欠条上做手脚的事情,只是称赞他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事情,并且王雨还替李鸽儿道了歉,姿态放得很低。
朱富贵被王雨说的还挺不好意思的,原来准备的那些强硬的说辞,到了这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吭吭哧哧好半天,他也没能说出来什么。
王雨心中暗笑,行动上却是从庖厨中端出一碗白玉圆子,一份黄金糕,笑道:“无以为报,先请朱老板吃些东西吧!请!”。
食色坊之所以生意火爆,是为了什么?说到根本,还是因为这些新奇的美食,这才是根本。
朱富贵为什么刚借给李鸽儿钱几天,就准备要?他现在为什么又不提用食色坊这个店来抵消自己的债务了?
其实,朱富贵就是看上了食色坊的美食,他不是想吃,他想要的是食色坊的手艺,要知道,他也在这条商业街上开了一家酒楼,同行是冤家啊!食色坊的崛起,让他的店近几天来,都看不到客人。
“我……”。
朱富贵支支吾吾,王雨的称赞与那敬佩的表情让他心中颇有些飘飘然,也因此,一些恶言恶语,他讲不出口啦。
王雨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用手指敲着小榻,笑道:“朱老板,咱不说这合同的问题,我且这么说吧!假如是还钱,包括利息,我们家还是还得起的!”。
迎着王雨淡然自若的眼神,朱富贵心中“咯噔”一下子,按照他的预计,或者说是剧本,应该是这样的——自己来要钱,食色坊还不上,自己提出要食色坊手艺的要求,逼迫他们……可现在,人家告诉自己,能还上钱!
朱富贵心中琢磨不定:难道——食色坊现在的生意,竟如此火爆?
“不知道,朱老板对这份黄金糕如何看待?”,王雨伸手指了指朱富贵面前的那份蛋糕,笑着问道:“可曾入的了口?”。
朱富贵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现在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儿,怏怏道:“入口绵柔,甘甜醇厚,难得一见的甜品,外表也很美观,很漂亮!”。
王雨点了点头,笑道:“若是有条件,还可以在这上边加上些果脯、葡萄干、炒熟的松仁儿、芝麻,那样将会更漂亮、更好吃!”
话锋一转,他继续问道:“朱老板认为黄金糕的手艺,价值几何?”。
朱富贵张了张嘴,同样是经营吃食的,他自然明白这些手艺的重要性,就像他们家的酸甜鱼,那就是不传之秘,多少想要投艺的人去他们家,还不是没学到?这些手艺,往小了说,可以支撑一家酒楼的经营,往大了说,甚至可以造福几代人呢!
王雨用手指点了点,朱富贵怀里露出来的两张欠条一角,笑道:“假如说,我愿意用黄金糕的手艺,跟你换那两张欠条呢?”。
“你说真的?”。
朱富贵顿时激动地站起了身,九贯钱,说起来也不得了,一个八九品的官员,一个月也没有那么多的俸禄啊!但要从长期考虑,九贯钱,换取黄金糕的制作手艺,那是占了大便宜啦!
王雨笃定的点了点头,笑道:“你可以现在就派人回去找个人过来学习一下!”。
“不用派人!我就可以!”,朱富贵道:“快点!快点!”。
瞧他的样子,生怕王雨反悔似的。
王雨站起身,扭头对一边的小妹王雪,道:“三娘!去叫大姐过来!”。
“叫他干啥啊!”,朱富贵满脸的警惕,他是真害怕李鸽儿揍他。
王雨笑道:“别担心,黄金糕不是那么好做的,我得找个帮手,没有大姐,我做不出来!”。
李鸽儿来得很快,得知王雨要把黄金糕的手艺教给朱富贵的时候,却是很不满,王雨拉她到一边说了几句之后,她才算是不甘不愿的帮忙。
一步一步的记住制作步骤,朱富贵满意的将欠条换给了王雨,高兴地走掉了。
望着朱富贵远去的背影,王雨笑了笑,对李鸽儿道:“放心吧!我之前对你说过,现在这种用蒸的做出来的黄金糕,还不是真正的黄金糕,再者说,我知道的好吃的多了去了,没必要担心!”。
“那也不能让这厮占了便宜!哼!”,李鸽儿愤愤不平的哼道:“欺负我读书少,这个混蛋!”。
王雨咧了咧嘴,把手中的欠条递给了李鸽儿,笑道:“别担心那点小事情啦!我还琢磨着,等哪天,把咱们的这些手艺,卖出去点呢!对了,我明天就要去大理寺,家里就剩你跟姑姑了,我觉得忙不开,咱要不要招两个人来?”。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顶三个!”,李鸽儿很是豪气的回答。
不愧是铁血女汉子!王羽心中暗暗咋舌,嘴上却是笑道:“也好!走,咱们还要准备明天要做的东西,该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