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日子寂寥,溪水叮咚之间,七八日很快过去了。
璧月每日晨起和入睡前都自己上药,常常一边冷汗涔涔地包扎,一边无聊地自嘲,前些日子日日帮王骥包扎伤腿倒像是预演,现世报来的真快。
那伤药也果然灵验,不消几日,伤口愈合结疤,若不大力牵动,竟也不十分疼痛了。
观涛则一如往常,日日早起练功,待璧月醒来便帮她顺经脉,领着她一同观想口诀。
每日午后,观涛会外出,璧月有时唤来两只黑雕玩耍一阵,有时就坐在溪边听听流水。
入夜了,观涛再领着璧月观想口诀,夜深便各自安歇了,璧月睡在床上,观涛睡在窗边矮塌上。
饮食上也是观涛一应照料,璧月有时指着餐餐都有的鹿血膏调笑说:“师父怎么每日都跟鹿儿偶遇?”观涛也只是笑,不做解释。
几日的调息,璧月渐渐沉心静气,整个人心绪已平稳顺当,不复焦虑急躁的样子。
这日早晨,观涛又是抓住璧月双手给她顺经脉,热*流回转之后,两人慢慢张开眼睛。
“我总在这里,耽误了师父不少事儿吧?”璧月轻声道。
观涛心中了然,可也不愿意直说,只沉声道:“无妨。”
“我身上的伤都大好了,今日我来做饭吧。”璧月跳起来,走到厨房里。
观涛默默跟在她身后,静静看了她片刻,蹲下*身在灶台处专心生火,也不再说什么了。
璧月果然有一手好厨艺,观涛比平时多吃了两碗饭,多喝了一坛酒,神情餍足。
饭后,观涛拿过璧月的披风亲手帮她系上,又拿起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璧月。
璧月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两盒伤药,都是雕花细致灿然的盒子,看上去精美异常。
两人慢慢下山去。大雪封山,山路依旧难行,可璧月却不觉得有甚辛苦,很多地方冰石崎岖本要滑倒的,可不知怎地一旋身又站稳了。
璧月惊异地去抬眼看观涛。
观涛爽朗一笑,缓声解释道:“你已有些许内力了。”
“怎么会?”
见璧月一双眼灿若星辰,观涛就像喝了一大坛酒似的酣畅淋漓。
“就因为日日观想口诀,有这么神奇?”
观涛含笑不语。
璧月心中一动,“难道是因为师父每日帮我顺经脉的缘故?”
观涛真像喝了酒,脸微红,携起璧月的胳膊,“不可再跌伤,我拉着你罢。”
说着提气拔足,循着小径,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已飘然来到山脚下。
此处离王家别院尚有一两里地,璧月却不欲观涛再送,说道:“师父还有事要忙吧?”
观涛目光稍沉,静了片刻,“你回去走慢点,伤势若有任何不妥,立即差人告知济慧大师,我便可想办法。”
璧月灿然一笑,“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些疤痕……”观涛眼神愧恨。
“不碍事,些许疤痕,不是什么大事。”
璧月并不放在心上,阿哥不会在意,自己当然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观涛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又说道:“下次初一便是过年时节了,你应当并不方便上山去,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静心养伤,闲暇时沉静下来观想口诀,下次会面我要检查你观想的成效。”
“是的,师父。”
观涛顿了顿,“会安伯家……”,沉思片刻,还是干脆地说道:“会安伯家若有什么变故,你最好不要参与。”
“什么?”璧月诧异。
“若有什么难事,记得去寻济慧大师”,观涛拍拍璧月肩膀,“去吧。”
璧月疑思满怀地往回走,走出半里地时再回头,观涛已不见了踪迹。
到王家别院门口,璧月在门口呆站了半晌,并没有入内,晃晃脑袋又顺着大道往西,来到了西山书院日常与金誉会面的围墙边。
墙头积雪皑皑,璧月提起一口气爬到山壁上,扯牢一枝松柏稳住身形,探脚去把墙头的雪扫了一小片。
正要跳到墙头上去,璧月忽然眼睛一亮,“咦?”
那梧桐之下的,不是金誉又是谁?
只见金誉倚树闭着眼睛,仰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手里却握着两截断笛不住摩挲。那断笛璧月认得,是金誉母亲所留。
见金誉神色隐有哀伤,璧月轻轻跳上墙头,想纵下去吓他一吓,可看看地面,似乎离墙头还蛮远的,一时间又有些不敢动作。
正犹豫不决间,忽然身子一歪,一股大力拉扯着璧月左臂往下一拽,失重之下,一阵衣袂翻飞之声,璧月呼啦啦就跌下了墙头,一下子跪倒在了雪地里。
“啊--”璧月吓了一跳,左臂被金誉一扯,伤口似乎裂开了,疼意侵入心髓。
“叫什么叫!”金誉拿起断笛,轻敲了一下璧月的脑袋。
“你做什么拉我!”虽然积雪深厚,并没有跌疼,可左臂被扯得牵动伤口,现在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了。
“你在那墙头磨磨蹭蹭的,一会儿又想跳下来,一会儿又怕得要死,我帮你一……”金誉洋洋得意地数落着璧月,可待璧月抬起头来,金誉看见她脸上几乎巴掌长度的伤痕时,全身都震了震。
“谁说我怕了,我又哪里有怕得要死……咦,你怎么啦?”
璧月奇怪金誉怎么突然定住了。
“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回事!谁竟然伤了你!”
“哦,没事,我跌在香炉边缘,撞到了而已。”
璧月早想好了,伤口已结疤,说是跌在香炉边缘,宽度弧度都还合适,挑不出太大毛病来。
至于身上的伤疤嘛,不让人看见就是了,舞文和弄墨断不敢硬要来近身服侍自己的。
“不是吧?”金誉带着审视地轻声问:“你连我也骗?连我也不信任?”
璧月心中一凛,站起身来,有些气恼,“你爱信不信!”说着就往墙脚走去,想寻个踏脚搭手的地方爬出围墙,再不见金誉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可墙脚光秃秃的,一时间根本寻不到方法爬上墙头,璧月只得一筹莫展地立在围墙面前,心中更是恼恨起来。
“哎,你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啦”,金誉走近,立在璧月身后,“我信,我信,你现在说你会飞了我都信,好了吧?”
“哼!”闻言璧月更气,一跺脚,往旁边避开了金誉趋近。
金誉语气里满是委屈,“你今日怎么像个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着,碗口将军也没你厉害”,说着几步掠到璧月面前,箍住她肩膀不让她再避开,“以后就叫你缸口将军,如何?”说着歪头白眼一翻、舌头斜吐,龇牙咧嘴的,活脱脱就是那日画上那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样。
璧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誉作大松口气状,又逗得璧月直打了他几拳才作数。
“你怎知我今日会来?”璧月问道。
“我神机妙算呗。”
璧月呸道:“小不正经!”
这句可把金誉激得炸毛了,“你说谁小不正经?不正经就不正经,什么叫小不正经!你才多大,你说谁小不正经?!”
璧月哈哈一笑,吐吐舌头,倚在树上,闲闲地问:“笛子带了吗?吹个曲儿来听听!”
金誉哼道:“卖身不卖艺!”
璧月直翻白眼,“不卖艺?那我走了啊!”
“你往哪儿走?”金誉得意地瞟了瞟墙头,“没有我,我看你怎么翻出这个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