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
晨曦中,碧云寺悠扬的钟声传来。璧月慢慢醒转,有片刻恍惚。竟然一*夜无梦,除了上次跟观涛大醉不省人事之外,两年多来,璧月少有一觉到天亮的时候。
身上的伤痛开始提醒璧月是真的醒来了。坐起身,扭扭脖子,见床头放着一套衣衫,璧月拿起来抖开,是一套鹅黄的衫裙,旁边还有件银白的滚毛披风。
左肩的伤牵扯得整个左手臂都几乎动弹不得,屋子里没有别人,璧月慢慢单手把僧袍换下,又笨拙地穿好了榻上的衣衫。衫裙正合身,披风也非常暖和熨帖。心中暗想,昨日入睡前也没见这些衣衫,也不知道师父从哪里寻来这么合身的衣饰。
来到溪边,用右手掬起一捧冰冷的溪水泼到脸上,冻得人精神一爽,疼痛稍减。可水珠滚到左颊,刺疼得璧月实在忍不住,终于皱起了眉头。
临水照去,流动的倒影中,一个女童的脸庞显现出来,突兀血红的伤痕横亘在左颊上,原有的娇柔气质因此被销毁殆尽。
“月儿,过来。”
璧月回头,观涛不知何时站在了屋檐下,柔声地叫璧月过去。璧月站起来,心思一动,右手勾起一捧雪,暗自使劲压实了,藏在袖中,向观涛走去。
璧月微微一笑,“师父,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观涛如今身量已经很高,与成人无异,闻言眉头微挑,俯下*身来凑近了璧月。
璧月坏心地一扬手,倏忽一下,雪球直直被抛入了观涛领口,观涛果然配合地跳开了一大步。
璧月哈哈哈地笑了,开心异常,心想:师父也还是凡人嘛,谁说我打不中他的?
见璧月这么开心,观涛也笑了,抬手从怀中掏出雪球,放在掌心,递到璧月面前,“变戏法喽!”说着,雪球嗞嗞地响起来,像是被放在了火*热的铁板上,冒出几缕白烟,转眼不见了。
“啊!哪里去了?”璧月拉住观涛的手,只见他掌间空空如也,连水渍都没有一丁点。
“哪里去啦?”璧月睁大眼睛又问。
观涛哈哈一笑,柔声解释道:“将内力凝聚于掌间,掌心便火*热如炉,雪化而为汽,自然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厉害?”璧月又是羡慕,又是憧憬,上一世阿哥自然身手也是极好的,可常年征战在外,却也从来没有变过什么戏法来逗自己,“我也可以学会吗?”
“只要你愿意,自然可以。”
璧月喜滋滋地笑了,可转头见满地皑皑白雪,又有些丧气,自己就算学会了,勐卯果占壁终年无雪,又哪里可以变这样的戏法给阿哥瞧呢。
“不过,这样的内力太过阳刚”,观涛柔声道:“你学些阴柔的好些。”
“那你也会吗?你教我吗?”
观涛眼里满含笑意,看着璧月反问:“你说呢?”
璧月被看得有些心慌,转言道:“师父这么早便过来了?山路不好走吧?”
“唔。”观涛简单地应了声,“进屋来,我给你上药。”
“哦”,璧月跟着观涛进了屋,观涛从怀中掏出一只雕花瓷盒来,盒子看上去流光溢彩,华贵非常,仅见盒身就知道这必非等闲之物。
观涛刚掀开盒盖,璧月便伸手接了过来,“师父,我自己来吧,不敢事事劳烦师父。”
观涛迟疑了一下,“那我去请位女香客来给你上药,可好?你受伤了,自己上药并不方便。”
璧月淡淡一笑,上一世,有几年自己也是金贵骄矜得很,从里到外,无论什么,阿哥都派人来服侍,精细得不能再精细,那又如何呢?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最可靠。
见璧月神色坚定,观涛只好轻声道:“早晚各涂抹一次。”说着转身出去了。
璧月慢慢地把药膏涂了。好在伤痕大都在xiong腹和左肩左臂,用右手大都可以照料得了。璧月费力地包好纱布,额头已是冷汗涟涟。穿好衣服出屋去,见观涛正在溪边雪地里练武,一招一式,雄浑刚健,横蛮而剽悍。
见璧月出来,观涛收住招式,冲璧月招招手,“来!”
说着手臂轻挥,大石上的积雪被尽数扫尽。观涛拉着璧月坐到大石上,又如昨日一般,双手抓住璧月左右手脉门,一股劲热的气流缓缓注入璧月身体。
疼痛骤减。
简单地用过饭后,观涛领着璧月又开始观想口诀。今日璧月不再如昨日那般杂念频生,观想到第三句时心已安定下来,慢慢进*入了寂宁之境。
午后观涛出去了,璧月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侧耳倾听,除了溪流声、风声,雪林中似乎隐约有一两声雕鸣。璧月心中一动,迈步来到溪边,呼喝起来。
今日倒快,不一小会儿,林中金光一闪,两只黑雕掠出,直直扑向了璧月。璧月心中一喜,迎上前去,举起右臂,一只雕儿歇在了璧月右臂上,另一只则降落在了脚边。
璧月慢慢走到大石边,两只黑雕似乎都心领神会,扑扑扑地挥腾几下,大石上的雪被扫去了一片,璧月坐了下来。
细细打量,两只雕儿都是通体玄黑,背上却隐有金光,看上去气势非凡。
“多谢你们昨日救了我!”璧月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也不知那两只雕儿听懂没有,也不应答,只倨傲地一左一右歇在璧月身侧。
璧月试探地抬手去抚右边的雕儿,那雕儿一抖,像是本能地要避开,却立即察觉到了璧月的意图,遂立定了没有动。
璧月触手都是硬刺一般的羽翼,心中只觉得自然而温暖。大自然是最直接美丽的,看云如何变幻,蚂蚁怎样走路,蜻蜓怎么点水,河流怎么流动,这些都是舞动着的自然,滋润人的心灵。
两只雕儿陪着璧月坐了半晌,看着漫山遍林的雪,璧月忽然想起金誉来。是啊,答应过他,若不去看他便要让他知道的。
璧月站起来,面对着两只雕儿,像是对人说话一般嘴里叽叽喳喳地鸣叫起来,态度真诚恳切,就如待朋友一般。左首的雕鸣叫了一下,璧月欣喜地跑进屋里,翻找了片刻,寻出纸笔来,却苦于不会写字,画画也不知道画什么,正不知如何是好。
“你要写什么?”观涛立在门口。
璧月愣了愣,犹疑片刻,说道:“就写:我过几日才来找你。”
“好。”观涛上前提笔写了,递给璧月。璧月将纸卷起来,包上一层粗布,跑出去系在了一只雕脚上,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片刻,两只雕都飞走了。
傍晚时分,两只雕儿回来了,笃笃笃地啄窗棂,璧月听见了忙奔上前打开窗,解下雕儿脚上的小布包。渐次展开,却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跃然纸上,那怪物像是极生气的样子,似乎是在怪责璧月不去看望他。
璧月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