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卿的书房回到寝殿需要穿过一个花园回廊。
苏卿颇喜欢花园里面的积雪,便让人将园子里面的积雪留着,夜间时分,这雪景在月光下倒是更显得皎白无瑕。
前头有两名侍女掌灯,苏卿披着厚厚的白狐裘大氅走在后面,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却捕捉到园子的雪地上留着一行脚印。
她脚步微顿,转头看着园子里面:“这么晚了,里面可还有人?”
侍琴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除了值班侍卫想必不会有旁人了。娘娘,要派人去看看吗?”
苏卿闻言,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去看看吧。”
太子行宫里面的守卫绝对是堪比皇宫的守卫,断不至于出现外人擅自闯入的情况,想来也是府中的人。而她既然是这府中的女主人,去瞧一瞧也无妨。
孰料苏卿方才往那边走了两步,就听见了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来的可是太子妃殿下?你自己过来吧,那些侍女侍卫留在三丈之外便可。”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赛华佗,闻言苏卿倒是不在意的笑了笑,高声回答道:“那便依先生所言。”
说吧,对着侍琴等人摆摆手,让他们停在原地,自己则提着大氅下摆踏上了松软的雪地往园子里面去了。
小花园里面假山环绕,树木虽然都已经掉光了叶子,但是长长的枯枝上堆积着白雪又被冻住,看上去恍若是玉树一般。粉雕玉彻的园子里,树林中的暖亭环绕着屏风,中间透出点点昏黄的烛光。
冷冽的夜风里面还带着温热的酒香,让人嗅着便绝觉出几分微醺。
苏卿笑了起来,走进暖亭里笑道:“先生好雅兴……”
话音却在说了一半以后戛然而止,暖亭里除了赛华佗,还坐着另外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人面目冷峻,身形高大,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腰间挂着一把三寸宽的鲨鱼皮鞘黑色长剑,剑身朴实无华却隐约透着肃杀之气。
男人手执白玉酒盏,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神掠过苏卿,剑眉微蹙,片刻后又放松了下来。
赛华佗双手揣在宽大的袖袍里,看看那中年男人又看看苏卿,片刻后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师兄,你徒弟挑媳妇儿的眼光还不赖吧?这太子妃长得漂亮又聪慧过人,端的是一个好苗子。”
苏卿敏感的抓住了赛华佗话里的词语:“这位是……太子的师父么?”
上一世,苏卿只是对凤珺那位神出鬼没的师父略有耳闻,听说此人乃是江湖不出世的高人,行踪难测,是当世豪雄,颇受武林人士敬仰。但是凤珺的师父既然是赛华佗的师兄,怎么眼下看来倒是年轻得紧?
“草民柳镜月,见过太子妃。”那名黑衣男子淡淡开口,神色不变。
苏卿闻言,忙笑了笑道:“师父客气了,既然您是太子的师父,我必然也该以师徒之礼相待。请师父稍后片刻,我这便命人去叫太子殿下过来……”
“不必了。”柳镜月淡淡阻止道,“若是想要见他,我便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苏卿闻言,微有些茫然,看上去这柳镜月和凤珺两人的师徒关系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看着眼前这个面目俊逸的男子,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听说过的一个流言,关于皇帝为什么不喜欢凤珺的传言。据说是因为柳皇后在宫外有一位情人,此人是柳家养子,为了柳皇后终身未娶。而且他名义上是柳皇后的小叔叔,两人之间自然是存在着无数的障碍。
皇帝偶然得知了这一消息,听闻那人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便想借力收服一批逐渐崭露头角的江湖势力,孰料柳皇后却竭力反对,此事遂罢,但是皇帝自此便也对皇后离了心。
若这件事是真的……皇帝做事倒真的是不够厚道。
苏卿想着,脸上便依旧带着从容的笑容:“既然师父不愿见太子,那就不遣人去叫他了。这梨花白可是我们从京城里面带过来的,百年的佳酿如今太子府上也仅存一瓮,两位师父若是喜欢,本宫再命人去取些罢。”
“哈哈,还是太子妃爽快。”赛华佗笑道,“只是这酒饮三分可作诗,饮过头了就只能发疯了。今夜能与师兄在此相逢饮酒,适量为好。”却是绝口不提自己不问自取便将那一坛价比黄金的美酒从行宫的酒窖里面取了出来。
苏卿也没有提这茬,转头看着柳镜月温和笑道:“不知师父来漳州所为何事?”
柳镜月闻言,转动着指间的酒杯回答道:“孤身一人,随性而来,并无要事。”
“我师兄就是这样冷冰冰的性子,难得还没有将凤珺教成这样。”赛华佗笑道。
柳镜月看了苏卿一眼,片刻后点点头道:“你,不错。”
苏卿一脸茫然,这位师父怎么就觉得她不错了?
柳镜月却没有再说,仰头将杯中余酒饮尽,起身道:“告辞。”
说话间,人影却已经消失在苏卿的视线里。
苏卿:“……”
“之前师兄在大漠里,所以凤珺在京城出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等他回来得知这件事以后,你们都已经离开京城了。师兄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会守凤珺一生平安,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赶过来看看了。”赛华佗耸耸肩,“不过他是个木头疙瘩,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师父他也是性情中人。”苏卿颇有些意外,初见的印象太过深刻,她还以为柳镜月是那种不问俗世不入凡尘的高人呢。
赛华佗捋了捋胡子笑道:“师兄听说你在凤珺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执意嫁给他为妻,对你很有好感。不过他这个闷葫芦也不会说话,就托我转交一份礼物给你。”
“礼物?”苏卿有些意外。
赛华佗笑眯眯的带着苏卿出了凉亭,正要往回廊那边走过去,就看到凤珺皱着眉从另一边走过来,手里还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
那匹骏马身形矫健高大,四肢劲细灵动,双眼如电,全身上下皆为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几乎要与雪地融为一体。
“是我师父来过了吗?”凤珺盯着赛华佗询问。
赛华佗摸摸鼻尖,他师兄做事确实有点儿难以捉摸,以前凤珺小的时候还总以为自己的师父很讨厌自己呢,能闷到这种地步的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师兄一个人了。
“嗯,给太子妃送的见面礼,照夜雪。”赛华佗点点头,指着那匹雪白的马道,“这是西域野马群里最好的品种,不过因为浑身雪白常常会不容于马群之中,虽有马王之称但通常孑然独行。师兄在那边呆了一个月才抓住这马,又花了重金让人运送过来的。”
“他人怎么……”
凤珺话音未落,便被苏卿打断。
“好漂亮的马!照夜雪是么?确实不负此名。”苏卿那双一向都带着慵懒风流的眼眸里透出一阵惊喜,不待凤珺把话说完,她就上前伸手抚摸了一下照夜雪的鬓毛。
按说这种被驯服不久的马匹通常还野性未脱,暴躁凶狠,没想到这照夜雪却异常的灵性。当苏卿伸手抚摸它的时候,它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任由抚摸,而且那双清透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也是安静与温和。
苏卿出生武将世家,对马匹自然也有别样的喜爱和了解,见到这匹马这般驯服,猜测柳镜月恐怕不是用强硬的手段将这照夜雪收服的,但是无论如何,柳镜月训马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凤珺有些憋屈的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看着苏卿发亮的双眼问道:“你喜欢吗?”
苏卿点头:“非常喜欢。”
“那就留下吧,小风,把太子妃的马带下去好生照顾。”凤珺将手里的缰绳交给旁边等着的小风。
“是。”小风牵着马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