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旭通知梅眉，去派出所与周恩名碰面的时间约在下周三。刚挂断手机，方文修来电话。说他和佳佳在北京突击专业培训后，在专业考和高考那几天佳佳秘密回到过苏城，考完又即刻返回北京。佳佳边在方文修同学北京的工作室打工，边等着高考成绩的公布。
“佳佳情绪怎样？”梅眉问。
“小姑娘不记隔夜仇。估计这会儿早把叶旭给忘了吧。”电话里方文修的声音和他哥哥很像，一样的爽朗。
梅眉把佳佳妈的担心让他转告佳佳：“毕竟是妈妈，而且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妈妈。”
“佳佳在外面独立后，成熟很多，只是对妈妈还有芥蒂。慢慢来，这阶段暂时分开有利今后的团圆。”
忘了是手机，梅眉频频点头：“佳佳妈确实改观很多，相信几个月后母女能消除隔阂。放心，我不会泄密。”
挂完电话，她赶去司徒霖家。珊珊完全被梅眉的课程吸引。一般美术教程会按部就班练习素描、结构、透视、色彩……不同于她学过的任何课程，梅眉的课程设计不按常规走，也没有必须完成的作业。
只让她循着感觉涂抹色彩，在涂抹过程中，梅眉会加强她的素描基本功，教她打底，训练颜色调配。这样一幅画完成后，素描阴影、结构、色彩、画面布局不知不觉地掌握。
“珊珊，素描枯燥吗？”梅眉问。
“我总想着后面的成型图，素描时很卖力，怕影响后面的步骤。”珊珊一脸快活。
这个答案是梅眉要的！专练习素描的学生，只会抱怨，不会深刻体会素描的基础作用，以及对后面步骤的关键性。看来课程设计成功了。
第一步的兴趣培养初有成就，第二步是提高素描水平，因为一切以素描为基础。
“珊珊，今天我们画的形式很新颖……”
“快说，我喜欢与众不同。”来不及等梅眉说完，珊珊接上话。
“我准备了一个卡通杯子，或者你自己挑一个杯子也行。然后你画一个喜欢的动漫人物镶嵌在杯口，这叫静物、临摹混搭风。”说完看着珊珊的表情。
机灵的珊珊一听就懂：“揶，我喜欢！”然后看着梅眉带来的卡通杯，皱着眉头说：“杯子是卡通的，杯口又是动漫，太花哨，画面不协调。”然后挑了一个素色陶瓷杯子，“赞！就这个。”
梅眉欣喜地看着她，小姑娘悟性真高，是个画画的苗子。“陶瓷杯子很难画，有反光点，注意高光。”
“干巴爹！”珊珊做了个高举手的动作。
“……干爹？”
珊珊大笑：“哈哈！就是加油。梅姐，你老了吧，世界是俺们的了吧。”
“唉，早就是你们的了。”梅眉不让她喊老师，自己听着都别扭，梅姐更亲热。
为了让她静心地画，梅眉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来。切好的西瓜早已放在茶几上。
“吃一片，凉快凉快。珊珊这孩子让人热血沸腾。呵呵。”司徒霖递给梅眉一片西瓜，“我是真高兴，梅老师。这孩子从没有这样乖过，以前空了偷着上网，现在琢磨怎么画画。自己去新华书店买书看。叛逆好了很多。”
“不过她还是不提她妈妈。说到与她妈妈有关的就绕开。”梅眉吃着西瓜说。
司徒霖不言语，看着茶几上的西瓜，似乎在回忆。过一会，像下了个决心，说：“梅老师，我敬重你的为人。她妈妈的事不妨和你聊聊。了解了，方便你和珊珊沟通。”
梅眉终于了解第一次见到珊珊时，她叹息的话，“不现实不行啊，一顿大餐都吃不上，活啥咧。婚姻的悲剧啊！”
司徒霖与老婆的故事不稀奇，在当今社会。
相比建设局有实权的房产处、质检处，司徒霖所在的地震处是个清水衙门，拿着死工资过平淡日子的地方。建设局的人不是住独栋别墅，起码也是双拼、联排等类别墅，再不济复式楼总住得起吧。不过还真有像司徒霖这样的靠工资吃饭的人，他和周围几个公务员朋友都只住普通公寓楼。
司徒霖住在一套他爸妈拆迁时给他的九十八平米的公寓房。司徒霖爸爸也在机关退休，一辈子两袖清风，至今住在机关分配的八十多平米的房改房。“近一百平米，很大了，人要知足。”老头对儿子的住房很满意。
“天下之本在家”，有其安分之父，必有其守己之子。司徒霖当然也心满意足，从没想过换房子。可是他老婆不满意了。什么社会，还两袖清风，还为官廉洁，不贪污不腐败就是最清廉的。哪个人不是住一两百以上，一百平米都不到，丢死人。
这样的价值观差距还体现在其他角角落落。什么要去争取级别啊，看人家做上局长了，某某家搬别墅了……司徒霖淡然处世的性格，在老婆看来是不求上进；作风正派是不会拍马屁；拿工资过日子更是没本事……
争吵多了拿离婚要挟。司徒霖性格温和，只当她发泄。一天，一张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她很直爽，说：“你没本事，不能阻挡我找个有本事的男人是吧？我还年轻，谁不想过好日子？我不黑心，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你都不愿满足我。珊珊你愿意抚养就跟你，不愿意给我。”
都说老实人没事不吭声，一有事发耿劲。“珊珊当然我抚养。我只有一个条件，等她大学后再和她说离婚的事。”司徒霖一个字没挽留，签字时仅仅提了这一个条件。
“可以，就说我调到外地工作了，要好几年。因为这里我肯定不住了。”
珊珊妈很快嫁给一个土豪。不过一年，在一次旅游途中出车祸，三死一伤：死的是珊珊外婆、珊珊妈及再婚后生的儿子，伤的是土豪。车祸原因是珊珊妈开着新买的红色奥迪与卡车相撞，搜出她的驾照，驾龄显示三个月。
人似乎很难抗拒命运。珊珊妈终究没福气享受有钱的日子。
事情瞒不住了，珊珊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参加完外婆和妈妈的葬礼后，她一下进入叛逆期，仇恨富豪、仇恨男人……
“难怪她不要男老师。”梅眉低声说。
“也不是，她是恨我不给她妈妈买套大房子，这样她妈妈就不会离婚，就不会死。”司徒霖说。
“为了安慰她，买了这套大平层？”
“不是。我父母卖了他们的房子，支持我的。他们住到我姐姐家了。”司徒霖声音越说越低，“他们怕因为没房子，没女人再嫁给我。其实我不会再结了，为了珊珊。我就盼着她健康开心。”
这个房欲、财欲的社会，毁了多少家庭。梅眉有点难受，起身走去珊珊房间。
“画得怎样？”忍不住抚摸着珊珊的头，怜惜地看着这个女孩。
珊珊不抬头，一言不发，手狠狠地画着，梅眉看到了她隐忍的泪水在眼眶里。她听到了她父亲的话!
“这个动漫人物是谁？长得像习大大。”梅眉拿起画。素描稿基本完成。
很久，珊珊低语：“我老爸。”
难怪，第一次见司徒霖，梅眉觉得面熟，“哪有，你老爸可帅多了，习大大有这么白吗？”
珊珊被逗笑了，“梅姐，能帮我老爸介绍对象吗？”她抬起头，泪水已憋回去，留下发红的眼圈。
“……嗯？”
出门时，司徒霖的眼圈明显红过，他也听到了女儿的问话。“梅老师，下次来，你就说帮我找到对象了。”
“……嗯？！”
这对父女让梅眉讶然。
珊珊的工作看来不需要她这个业余老师来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