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本能的反应应该是转身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可对于眼前的情况,她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那人深黑的眼眸微微凝起,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审视,有一丝惊讶没入眼底。
宁愚知道,他一定也认出了她,毕竟他们昨日才在清尘寺的藏经阁里见过。
先前跟在他们身后的灰衣男子已经走进房间,他径自走到那人身后,恭谨地站着。
宁愚愣愣地看着那人,脑中刹那之间涌过很多念头。
隐隐地,她似乎猜到了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
不待她做出任何反应,苏子厚已经拉着她走到桌旁,对着那人介绍道:“五哥,他就是小愚。”
说着,转头又对宁愚道:“小愚,这位是我五哥,恒王殿下。”
果然!
宁愚心思一动,她猜得果然不错!
他就是恒王殿下!
他就是传言中那位美貌倜傥的五皇子!
他的名字应该是叫……言煊吧?
短短的一瞬间,宁愚已经在脑袋里详细地搜索了一遍有关这位恒王殿下的一切。
下一刻,她立即想到了在曲沃发生的事,想到了那个冒冒失失的靖安侯世子景初,这之间应该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吧?
难怪他要杀她……
好几个谜团联到一起,有一些藏在暗处的线头终于开始露出来。
可她为什么这么倒霉?
她应该做什么反应?
宁愚觉得头疼。
却看见眼前那人风华绝代的脸上却忽然出现一抹笑容。
他朱唇轻扯,笑得浅淡,那双幽邃的黑眸微微眯起,乌密的长睫掩住了眸中神色,目光薄淡而平静,教眼神极好的宁愚也看不出个中深意。
“宁公子是吗?”他的嗓音一如在曲沃那个夜里,清越温醇。
可一听这声音,宁愚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被他的手掌捏住脖子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忽然又回来了。
“宁愚见过恒王殿下。”她竭力保持镇定,屈膝便要跪地行礼,却见言煊轻轻抬手,“不必多礼。”
苏子厚也拉住了她:“小愚,这是我五哥,你也不必如此见外。”
宁愚抬头看了一眼苏子厚,却还是对言煊躬身颔首道:“多谢殿下。”
言煊冲她轻轻点头,随即微微偏了脸庞:“子厚,你们坐下吧!”
宁愚的腿抖了抖。
苏子厚拉着她坐下,两人与言煊隔桌而对。
言煊唤了一声“邱昊”,站在他身后的灰衣男子立即点点头,大步走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布菜。
宁愚盯着桌上各式菜肴,既垂涎三尺,又如坐针毡。
她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一眼言煊,却只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过多地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等到酒菜都上齐了,言煊朝她和苏子厚看了一眼,唇角微染笑意,温声道:“不必拘礼,随意即可。”
他这话说得客气,可宁愚哪敢随意,她转过脸朝苏子厚看去,却见苏子厚憨厚地朝她笑笑,举杯道:“来来来,咱们先喝一杯!”说着,又看向言煊,“五哥,一起!”
言煊扬唇一笑,潇洒地举起酒樽,朗声道:“好!”
一看这两人都举了杯,自己再傻愣着实在显得矫情,宁愚忙不迭地跟着举杯,同时拼命挤出一个看起来恰当又得体的微笑。
一杯酒饮尽,言煊放下酒樽,看着宁愚问道:“听说宁公子从曲沃郡来?”
一听他提起曲沃,宁愚心头顿时一跳,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只微微颔首,微笑着应道:“是。”
言煊点点头,又挟着笑意继续道:“曲沃郡虽显偏隅,却是个不错的地方,本王听说曲沃的汀兰集盛名远传,很是精彩,宁公子应当很了解吧?”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愚在心里叫苦不迭,她一点都不想听他说曲沃,更加不想提汀兰集,可这人却好似故意作对似的。
不过,他应该没有认出她吧?最多也就知道昨日在清尘寺的是她,可他现在却绝口不提昨日碰面之事,专挑曲沃的事来问她,他心里到底想什么?
宁愚又开始感觉背心发凉了,可人家恒王殿下还在笑意吟吟地等着她答话呢!
“蒙殿下夸赞,身为曲沃人,深觉荣幸,”她也笑意吟吟地看着言煊,斟酌着说道,“汀兰集确实是曲沃的大事,也很热闹,不过,那些戏法表演,我并不是很有兴趣,因此不常去看,了解得并不多。”
“哦?”言煊的语气带着惊讶,可宁愚知道那明显是故作惊讶,因为他的眼里仍旧平静无澜。
“宁公子倒是与众不同,本王听闻,观过汀兰集的人无一不赞叹,听你所言,似乎也不过尔尔。”言煊下颚微抬,不自觉间显露出居上位者的睥睨之姿。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过是个人口味差别而已。”宁愚淡淡笑着,“殿下若是有兴趣,也可去曲沃赏玩一番,兴许殿下的体会又会与旁人大有不同呢!”
“哈姆雷特?”言煊乌眉轻挑。
“哦,这是个人名。”宁愚耐心地向恒王殿下解释着,“只是一个戏中人物而已,这句话是说每一个看戏的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感受,与旁人不尽相同。”
“这说法倒挺新奇。”言煊眸光微微一偏,望了苏子厚一眼,“怪不得子厚说与宁公子说话十分有趣。”
宁愚心思一顿,转头瞥了苏子厚一眼,虽然眸中含笑,心里却恨不能上去敲他一下。
今日身陷如此情境,全拜他苏世子所赐呢!
不过,苏子厚显然对宁愚此刻的心声一无所知,他满脸笑容地接上言煊的话:“五哥这下信了吧!对了,小愚棋艺也极好,怕是与五哥难分伯仲!”
“是吗?”言煊微微惊讶,看向宁愚道:“不如改日本王与宁公子手谈,如何?”
宁愚面色一怔,敢情还有“改日”呢,这下真是被苏子厚害惨了,她可不想与他这个五哥扯上什么关系,最好再也别见!
可这些她也只敢腹诽一下,脸上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求之不得的模样,颔首答道:“能与殿下手谈,是宁愚的荣幸。”
“好。”言煊笑着说道。
宁愚头皮发紧。她这不是在作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