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阁安详宁静,来往的人都不敢发出一点过重的声响。王若潇躺在榻子上,腹中之痛隐隐,心中更是气痛不已。即便她未尽妻责该罚,可那是林氏真正的目的吗?不是,她说怕她断了张谢安的香火,其实真正想断的人是她自己吧!想到今日所受,王若潇伤心不已,她想自己的家,想母亲,想父亲。她曾幻想跟喜欢的人成亲之后的日子,生儿育女,可如今却硬生生被熏出问题。如若她成为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张家绝对不会再要她,被休的女儿也无脸回王家。
有人挽了珠帘进来,发出珠子撞击的轻微响声,看到榻上的人醒着才放大脚步上前。一阵淡淡的粥香将出神的王若潇拉了回来,已经一日未食,现下闻到这粥香肚子瞬是饿了。张谢安端着一只白瓷粥碗笑眼看着她,单手去扶她起来。
靠在榻上坐好,王若潇乖顺喝着他送来的瘦肉粥。两人皆不说话,一人拿着勺子喂,一人低着头喝,不一会儿小碗的粥已经下肚。张谢安站起来往外走,王若潇冲着他背影说:“够了。不想一下子吃太饱。”
停下脚步,张谢安侧着身,“嗯”应了声,转出门外。
入夜,王若潇拿着张谢安找回来的金锁发呆。因林氏今日一提,这软榻是万万不能再睡,张谢安去了外袍,等丫鬟烧热水沐浴,忽而听到榻子上的人一声叹息。王若潇面色凝重,指腹轻轻划过盖子内侧:“这不是原来你送我的金锁,对不对?我之前看过,盖子上根本就没有刻过一个字。”
张谢安沉吟一下,只好承认:“原来的找不回来了,只能再送你新的。”
白天他找王高远说起金锁一事之后,王高远便回王家搜寻,几乎仔仔细细查看了所有的角落,依然没见到金锁的影子。张谢安心道,这金锁多半是找不回来了,于是赶到金玉阁重新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金锁,又突然奇想在锁盖子内刻上王若潇的名字,心道回门那日王若潇只看了金锁一次,应该发现不了这锁盖子跟之前有何不同,况且刻字交小且薄,不仔细是瞧不出来的。可他偏偏想错了,王若潇何等仔细,又对金锁爱不释手,早就将锁儿全部看了个透。至于吴振棋在栖月楼找到他……当时做完金锁后心情轻松,便跟王高远去喝了几倍,品了几幅画,没想到让林氏抓到了把柄。
王若潇紧紧皱起眉头:“林夫人手上的,就是原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堂哥捡去。”
张谢安心中何尝不是一团迷雾,可若此时再跟张谢君问明白,岂不又把自己和王若潇往火坑里推。心下无奈一叹,伸手抚平她紧皱的双眉。王若潇抬起头,凄淡的目光与他对视,随后又垂了下去。眉间的手指缓缓抚向柔发的黑发,张谢安沉声不语,片刻之后转身去了屏风之后。
沐浴洗漱后,张谢安吹灭烛灯,静静躺在床上。
王若潇才开始习惯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个男人,可这时候浑身不舒服,脑海中不断想起林氏和云氏说到栖月楼时候的脸色,原来栖月楼并不是喝酒聊天的酒楼。隐隐约约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闻到了胭脂花粉的味道,魅惑而妖艳。她用手轻轻捂住鼻子,想要阻挡这种香味,可依然能够嗅到。
无奈之下,她转过身,对张谢安说:“你身上有花粉的味道。”
因为白天的事,张谢安也睡不着,听王若潇一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道:“大概是皂花的味道吧。”
王若潇沉默了一会儿,翻过身背对他。
张谢安莫名其妙看着她冷漠的背影,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平日用的都是这个皂花。”
王若潇没有回头,道了一句:“明日换了吧。”
而金玉阁厢房,赵静霜面色黯淡,呆呆坐在桌子前。菱纹煮了姜汤回来,抱怨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你跑去跟四小姐一起淋雨,结果他们理都不理你,把你一个人丢在祠堂。”
赵静霜苦笑了笑,端起姜汤:“那种情况,还有谁顾得了我呢。”再说……这也是心里内疚,她跟王若潇这段姐妹情谊,终是不能说放下就放下的。这次的确是她害了她,是她连累了她。
姜汤缓缓抿入口中,姜辣味在齿间散开,味道很不好。在张家她处处不便,就连煮一碗姜汤都难以入口。她叹了口气,瞥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张谢君静静望着她,抬起脚步缓缓走来。他知道她最后还是去了祠堂,知道她也淋了雨,他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她,可却没忍住问:“金锁和手帕都不是你的,为什么会在你手上而你又不肯让别人知道?”
放下碗,赵静霜垂着眼:“我是有苦衷的,请你不要再问。”她抬起头,淡淡看着他,“天晚了,大少爷还是走吧,在这里被看到免得让人误会。哦,对了,明日我便打算走了,今日你我便就此别过。”
他当然知天晚,他知天晚却还想来见她,希望她能对自己多说一点,让他多了解她一些,可是她却告诉他就此别过。
他问:“你要回王家吗?”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和恐慌,他缓下语气轻轻说,“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以后……千万别这么傻。”
赵静霜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心被他揪痛。她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身世,她原本不该是如今这样的,不是吗?原本就不该是这样!脚步声已从大门远去,而她……久久不能平静。
张重明和张重亭与淮南的商客喝酒回来时已过三更,第二日便要出门几个月,对于王若潇罚跪祠堂一事已经不及多问。云氏回到瑞明轩后一直默默流泪,还是跟张重亭说起了儿子和媳妇分床一事,昏昏欲睡的张重亭猛地睁眼,睡意全无,气得差点跑到金玉阁去,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出门赶路。